那一天的温度还没这麽折磨人。
榊记得在翻阅早报时,听见管家叮咛晚些会冷,因此他选择了有背心的西装款式。纵使白天的高温依然冲破了三开头,一到傍晚却只剩下二字头,温差整整有十度,若是照往常的穿法肯定会落得感冒的下场。
「……嗯?」发出这声疑问,纯属意外。
平常他是不会走这条路回家的,但不巧碰上施工,只能无奈绕道,而就这麽绕着绕着,他开进了一条明显是住宅区的街道。夜晚的住宅区极为安静,他也下意识地轻踩油门,缓缓地往前开。
而正是这一连串的效应,让他遇到了日後回想起来总会说出口的那个「一步错」。
照射在街道上,因为某些移动中的物体而不断闪烁的路灯让他忍不住分神,眯起眼睛想确认到底是什麽让光线如此不稳;视线在一片静止的住宅区里毫无阻碍地捕捉到了唯一一个在动的东西,他一秒就认出那是一把正被挥动的网球拍;透过窗户他听不到声音,却可以从球拍线的细微震动知道力道有多强劲,称不上是细微的震动感即使隔着玻璃看也让人热血沸腾。
这麽晚,即使路灯全开,打球也实在太勉强了,一个用力过猛,球就跟肉包子一样回不来了。
冰帝的网球部成员们有时候也会贪黑练习,但几次被他抓包後都乖乖地躲到体育馆里,场地上自然是没有什麽区别,但室内的灯光跟空调远优於场外。校队们傲气、要求高,索性在白天开足马力练习,舍弃优良的环境,晚上则把体育馆留给候补与其他成员使用,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纵使身为监督,他也不会去干涉学员的自我要求,反正有成长就会进入校队、反之则逐出,有意愿上进的人不管怎麽样都会努力的,只是晚上练习实在太考验安全性,不得不喝止。
想到那一颗准确砸在自己额头上的网球、以及随後追过来的酒红色妹妹头校队成员,後头还跟着满脸「你看我告诉过你了,出事了吧,唉」的双打搭档,榊便下意识皱起眉头,就只差没有把手盖上去。
被打到的那个地方,硬生生肿了一个大包,而罪魁祸首也被他惩罚留下来打扫球场一个月,连同搭档一起。
回忆来得疾迅也走得无声无息,待他发现时,手已经按下按钮让车窗降下了。
「老头!不要赢了就跑!」一阵明显稚嫩、可能才国小国中年纪的吼声传来,还伴随着细碎的跑步声。
「哪有啊?小孩子该回去睡觉啦,不然长不高,矮矮的喔。」回应的声音则显得流理流气,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轻佻。
「要你管!」大概是戳到死穴了,声音变得有些气急败坏。
等了大约几秒,那阵轻佻的声音没有再回应,反而是脚步声越来越大,然後又慢慢变小,眼角闪过几抹灯光亮起又灭掉的动静,应该是进到房子里去了……是私人的球场啊?说的也是,毕竟是住宅区,这麽晚还有办法打球的不可能是公共球场。
「唉唷唉唷,这样就生气了喔,还是小鬼嘛。」
跟着声音一起现身在大约半身高墙边的是个正拿着球拍把球上上下下打着玩的人,透过路灯可以看到他身上的和服凌乱到几乎是披着的程度,是刚刚的对打造成这种狼狈的惨状吧。
虽然说在自家球场里打球没有规矩可言,但穿着和服跟草鞋……实在太脱离常轨了吧?
榊第一时间闪过脑海的念头是「如果穿这样还可以打球,那技术肯定已经到达了某一个境界」,就刚才的对话听来,赢得比赛的应该是这个人……
「唔?」
思绪骤然被打断了。
突然出现在车窗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脸变得很清楚,球拍甚至还卡在降下的车窗上,所以想升起车窗也会被卡住;路灯的光线从他後头照射下来,背光的状态却没让他的五官也跟着被隐没,或许是因为太靠近的关系?连胡渣的长度都格外清晰。
「迷路了吗?」他咧开嘴问,少许的烟味闻起来不刺鼻,却显得突兀。
榊不抽菸的。
「没有。」是因为住宅区凭空多了一台车太过显眼的关系吧?他会这样问也是情理之中。
「是喔?那你最好开远一点点,不然对面的太太等一下会冲出来骂人的。」他指了指对面的房子,一脸害怕的痞样有够假,「之前连警车都一起来了,闹很大呢,为了你的车子跟人身安全着想,别休息太久喔。」言谈里听得出来是把他当成开车开累了而停下来稍作休息的人了。
「多谢提醒。」察觉不到恶意,因此榊把手搭到控制杆上,表示自己要开走了,他再不离开会妨碍到车子开动。
「不客气。」他笑嘻嘻地把重量移开,菸味也因此而烟消云散、不见踪影了。
轻轻踩下油门往前开动,从後照镜可以看见那个人一直站在原本的地方,脸的方向是朝向他的,所以应该是在注视他是否真的离开了吧,心思细腻的程度比起一般男人都要高。
在不自觉的情况下,他们俩人的视线就透过小小一片的後照镜有了极长一段时间的接触。
当下的感觉往往都是轻微的,甚至一点涟漪都没有激起,但许多事情的发展往往都无法只看那一瞬间的反应来判断後笑会有多强大。
连榊自己都没发现,那抹笑容跟不修边幅、十足痞子的样子会在他的记忆里停留那麽长一段时间,甚至驱使他在数日後的白天时驱车重游此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