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过年我去了趟杭州。」
「春节假期大陆不会很多人吗?」
「人超级多啊!西湖西边山上的灵隐寺挤满了各地的香客,再往山上走还有间财神庙,听出租车的师傅说初五迎财神时,那人才叫作多⋯⋯」
林宸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稍微将屋内的暖气调高几度,「当地人都说西湖晴不如雨,雨不如雪,08年时杭州雪灾我刚好在。十景之一的『断桥残雪』也有幸在清晨时分起雾时见过一回⋯⋯只是在萧山机场被多困了三天。」
「唉,明明年纪大了你五岁,总觉得我见识不如你。」许盈彣无奈的声音从手持听筒里嗡嗡响着,熟悉的感觉让林宸不禁一笑。
「孩子们都好吗?」
「很好,很後悔没有早些把他们从那个人手里接来,不过现在总算真正过好了日子。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当初没有这麽冲动和那个人闹翻的话,搞不好孩子也⋯⋯」
「你多想了,你们婚姻不和的事瞒的过外人,但瞒不过孩子的。现在就好好维持下去吧。」
许盈彣笑了出声,「你呢?也到该结婚的年纪了吧?巧巧没有催你结婚吗?」
「我觉得不急吧。巧巧也觉得现在满好的。」
「都二十七了还不急?」
林宸下意识的耸肩,马上又意识过来这是在电话上,对方看不到他的动作。
「我差不多该出门了,下次再聊吧。」
「唉好吧好吧,每次提到这件事你就想跑。」
「哈,我才没有。」
林宸一手抄起了昨晚随手扔在沙发椅背上的毛呢大衣,朴素的灰棕色和沙发的暖橘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引得林宸又将大衣扔了回去,伫足打量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拿了另一件轻便雪衣套上。
林宸来到德国投入职场已经有五年多了,天堂般绿意盎然的环境让他很满意,除了几个繁忙的大城市在深夜的街道上还会有零星未归人以外,其他区域几乎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
身为亚热带台湾长大的孩子,林宸在一年前终於受不了北方不莱梅的寒冬,搬到了现在位在波昂的公寓。虽说以他目前的计划,只租的起公寓而买不起独栋的小房子,但阳台上一小方绿天地也足够他挥洒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园艺天分。
按开手机锁定画面确认了一下时间,早上八点十分,航班十一点落地。身受日尔曼民族严谨性格的影响,林宸早在一个礼拜前就买好前往法兰克福机场车程时间最短的ICE车票,悠哉的跨上自家自行车前往火车站。
沿途经过的几个农地花圃开着成片花海,林宸仔细拣了几枝开的正好的蓝色矢车菊剪下,依照一旁立着的告示牌上标示的价格往木筒里投钱。
接机时喜欢带一束当季花朵迎接的习惯不是林宸的,是霍程宇的。林宸从前喜欢百般嘲讽霍程宇这个毛病,偏偏霍程宇对什麽都可以豁达不在意,惟独接机要有花这件事上有莫名让人恼火的坚持。
就霍程宇的说法是:「在飞机上那种密闭空间忍受十多小时的强迫喂食折磨,脚不能伸、椅不能躺,外加一堆没有给嘴巴塞上布条的小兔宰子的尖利哭闹声。我一点都不想在离开那种地狱,终於回到天杀的地面後,看到你那张衰到家的冰块脸,亲爱的。」
林宸默默的将手中的矢车菊以纸张裹好,看向火车窗外,又想起了另一件往事。
他和霍程宇十年同窗,国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又四年,冤冤相报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他们几天不跟对方斗一次嘴就浑身不对劲。国中时哥俩好英文一起不及格,凭着谁英文先考到一百就能让对方做一件丢脸的事的约定,两人吵架开始全程使用英语。
从一开始词不达意拼命比手划脚,被人误会在说义大利语,到後来的英语成绩突飞猛进,私下交谈使用英文的老习惯现在还维持着。
等会儿要怎麽欢迎他?拥抱?微笑?林宸自顾自的摇头否决,他相信霍程宇会更愿意在接下来的一年,使劲嘲笑他硬挤出来的笑脸。拥抱就更别说了,连林宸自己都不想,他怕霍程宇身上有什麽不明病菌,这很难说。
「你到了吗?」
「在等待行李。等等要带我去哪?」
「先买内衣裤。」
林宸传Line讯息从来只说结论,多余的解释一个字都不肯多打,传个贴图简直是施舍。
「干嘛?要跟我约?」
林宸按住语音讯息键,用中文冷冷的录了一段话:「你不买也是可以,听过耳朵被严寒冻掉的事吗?你甘愿断子绝孙我绝不拦你。」
Line沉默了几分钟後,霍程宇才又捎来讯息:「你国外待久了中文都带上了德国腔,假华人。」
「哦,你这个真华人叛逃祖国、投奔蛮族又该当何罪?」
不出十几分钟,林宸远远望见了熟悉到惹人厌的身影自充满人潮的夹道中出现。林宸没有挥手,因为仅仅从霍程宇开始故作衿持的动作就知道他也看见了他。林宸举了举手中美丽的矢车菊。
「好久不见,老林。」
「你是怎麽平安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