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顶楼是个大厅,平时用来当演讲场地,撤掉椅子讲台就能当作酒会场地。时间向晚,长桌铺上浅绿色桌巾,装饰白色的花朵,搭配城市特有的红色天空,有种接近希腊众神的感觉。
这只是个小活动,没有活动行程,单纯吃吃聊天,参与人员并不多,外来宾客多是平时合作的上游厂商,感觉上是诚恳的邀请联络感情,但好歹算厂商的客户兼老板,免不了有几分耀武扬威,厂商自然也知道这点,『薄礼』一份比一份重,箱子在角落堆成小山。
「晚安,欢迎本草。」
说是厂商,但事实是郭泉凛用个人名义请来,其余高层都没出现,郭泉凛顾着陪笑打招呼,聊也只是应个几句。亏她还辛苦制作宾客名单背下来,老板却不怎麽在意,在她『提醒』了几个次後就说不用了。
「谢谢您给我们机会加入本草。」
第一队宾客是夫妻二人组,两人年约50,皮肤黝黑、上臂结实,先生一袭西装,戴着银色手表,太太身上穿着有点不合身的俗艳衣服,脖子是条很粗的金项链,她们皮肤有土和些微的粪便味道,并不算难闻。
「亏你们本草才有好花用,紫罗兰都还好吗?」
喇叭放着轻快的钢琴曲,或许没现场演奏那麽高规格,但也够好了。
「很好很好,今年蚯蚓活动量够,花特别香,玫瑰也长了很多花苞。」
说起田里种的那些宝贝,花农目光闪耀兴奋,比了一个大小。
「那太好了。」
郭泉凛始终维持礼貌,看不出已经处理整天公事。
「有空来农园坐坐。」
「会的,请自便。」
「你去晃晃吧。」
郭泉凛迳自走向其他厂商,吴明德第一个上前和她搭话。
「妆不错。」
「谢谢。」
「你看起来很失望。」
「哪有!」
长桌放满各式一口甜点,红石榴和奶酪搭配的小杯放在最显眼区域,那是老字号酒店—『香』的招牌,拥有最好烘培坊的香有向不成文规定,烘培品只能在香吃,不能外带、不做外烩,连一般民众都知道。
「不吃吗?香的红宝奶酪很难吃到的。」
吴明德已经开吃,手上盘子堆得比补食物的工作人员还多,巧克力钮扣的香气侵入呼吸。
「我减肥。」
换做在吃到饱店,裴琳会从左吃到右,再从右吃回去,但就目前她还想维持形象。把那本没用上的名单塞到身後,她自认为还保有尊严,可是在男人的注视之下,眼睛却有点酸了。
「不要看不起原料供应商,他们都是个别产品的顶级货源。」
「我才没有那麽想。」
捏紧手上的纸,她努力不让泪掉下,眼前越来越模糊。
「你很努力了。」
简单的一句话,裴琳却听进去了,她还是止不住泪,心里积着的不甘却消失了,惊觉自己就要放声大哭,她捂住脸。
「你还好吧?」
前方几公尺传来脚步声和郭泉凛那听不出起伏的声音,肩膀突然被搂住,略粗的西装面料贴上皮肤,在想推开男人前,肩上的手早一步移开。
「我没事。」
「你该吃点点心,是『香』做的,很难得。」
郭泉凛摸摸手腕,目光偏到一边,明显有看到裴琳手上的纸张和潮湿的眼角,却什麽也没提。
「好,我会试看看。」
「别再像你结婚那天,吃到急性肠胃炎。」
看了他手上堆满甜点的盘子,郭泉凛说道。
「不要每次都提这件事。」
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怎麽没事就要提,每个人都有身体状况不好的时候,他只是刚好发生在比较糗的时间。
「我想先回去了。」
一边的裴琳暗下脸。
「我带你回去。」
「不用了,留老板一个不好。」
。
「呜。」
风好大,扬起的风沙在夜晚依然明显,马上闭起眼睛也来不及,右眼刺痛不已,得快点把隐形眼镜拔掉。
摸索到附近的公园厕所,公园漆黑一片,厕所发着白光,常春藤悬在半空,长成绿色怪物,感觉有点诡异。
新建加上人潮少,厕所整洁维护的不错,厕间没有异味,洗手台上是乾燥的,灯光还算明亮,门口贴有警局签巡表。
张望了一下,树沙沙作响,小绿人哔哔狂奔,一个行人也没有,车子倒是很多,远处大楼警卫拿着手电筒巡逻。
沙糊了满脸,皮肤看起来是马铃薯色,还是上面有土的那种,她摆出包包里的瓶瓶罐罐,打算顺便洗个脸。
在公厕卸妆,真是够狼狈的。
或许是灯光的关系,镜子里的影像有点模糊,化妆棉角擦去眼线,洗去一脸的粉,她看着因压力而长出的小痘和斑,不免得叹气。
空咚咚,一个铝罐边滚边发出极大声响,吓得她差点尖叫,负气似的追上罐子给了它一脚,结果只是让它变成空叭空空响。
我在干嘛啊。
两个银亮的垃圾桶并列在树下,树影摭住了它们的光,她弯腰捡起罐子,打算做一件好事。
「呀!」
树下影子里坐着一个人,他一头乱发,看不出是男是女,身上穿着破旧的羽绒衣,裴琳吓得掉了罐子,大叫一声。
「%$$×#!」
那人跳了起来,嘴里嚷着一串听也听不懂的话,像是在质问她些什麽。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
没让她说完,怪人又向前跳一步,她跑了几公尺,没注意让花圃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手臂擦出一大条伤,但她无暇顾及,抓起手边石头朝怪人砸过去。
「呜咳啊啊啊。」
趁人乱吼乱叫的同时,她拔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