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丹尼尔的脚步走到的是一幢红色的大楼外,一看到大楼的外观我就蒙了,这间,有名,很贵。
「就是这里,六楼。」
六楼,超贵。
「走吧?」
「呃……好。」拉了拉肩上的背包扯扯嘴角,我尽可能冷静地跟上去。
大楼内的装潢都以金色及红色为主,显得整栋楼的装潢尽显奢华,狭窄的电梯尽可能善用了镜子的折射制造出大空间的感觉,但因为在狭窄的电梯内,好像又有点做得过头让空间显得更加狭窄。
丹尼尔完全的熟门熟路,从进门到搭电梯到六楼出来走到店门口询问座位,我跟在丹尼尔後面看着听着,他以前就是相当出色的人,现在站在旁边看着,就算是我也不能否认他的出色,讲话平稳,总是自然的展现自己的亲和力,从声音就可以感觉得到这个人受到很好的教育,身形高大却不宏伟,男模的身材差不多接近吧,重点是看起来好像没有赘肉。
想着,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汗颜。好厚实的一圈泳圈呐。
我有时真的觉得上天对人真的很不公平,女人拚了命的美容保养减肥就是为了爱美跟好身材,可是男人怎麽有时不论经过多少岁月只要小有保养就可以将自己的外表跟身材照顾得越来越养眼?到底男人跟女人真正的保养差在哪?还是天生的骨骼差决定了每个努力後的所得高低?
「安琪,进去了……你在干吗?」
抬头,看向丹尼尔,顺着他的视线发现自己正双手百分百大婶样的掐着自己腹部的赘肉,双眼恍神思绪不知飞到那儿去,等我回神时丹尼尔已经掩嘴喷笑。
「笑什麽!」连忙松手拨拨身上的衣服,努力回复成我想像中淑女的形象。
「没什麽,进去了。」摆了个请的手势,丹尼尔绅士的摆出请的姿势让我邀我一同走进店家。
顺着丹尼尔的手势走进店哩,丹尼尔就走在我的身後,偶尔几声轻咳应该是他努力忍笑的结果。笑笑笑,你就准备忍到内伤吧!
真是……最近很容易在丹尼尔面前出糗,昨天的啤酒咸酥鸡还有麻辣烫,今天一早一身衬衫短裤及一头乱发,还有刚刚,这些全被丹尼尔收纳在眼里。
我看等等我也不用装小鸟胃了,放开胃吃就是了,不过刚坐下菜单都还没看丹尼尔就对着服务生念了一串我压根一个字也没记起的名称,在服务生动作迅速熟连的在手上的平板点餐并确认过後,我已经有饱的感觉了。
「你不会点太多了吗?」
「会吗?」拿起桌面斟好的热茶就口,「这里的餐点好吃,就是份量少了点,可以慢慢吃不要紧,不够再点,我不会笑你吃多的。」丹尼尔笑,笑得很欠揍,当初我的脑子到底是哪里不对,怎麽会觉得这样的人很出色?
但我再怎麽想否认还是必须很火大的承认,结论来说丹尼尔很出色。
有‧够‧火‧大!
我突然发现这两天的目光一直都追着丹尼尔跑,不应该是这样的,怪,我是中了他什麽妖术?
摇摇头,已经点了一堆菜就不需要再想吃什麽,但未收走的菜单刚好可以打发两人等待期间略带尴尬的空档,一翻开我的眼珠子差点要掉出来了。
我知道这间餐厅贵,但没想过会会到让我全身发冷的地步,虽然不是无法负担,但却是一种绝对的浪费,萝卜糕这种基本中的基本食材都要一百八……里面包了松露等及之类的材料吗?黄金萝卜?
既来之则安之,眼前负责点餐的人都不怕我怕什麽?
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上一口,好喝,入口是甘甜解渴的,正好去去我那满口满腔的火药味。
一些应该是事前准备好的小点很快就被上桌,萝卜糕、水晶饺、烧卖、蒸排骨……一堆常见小点一一上桌,还好好的分成了两份分别放在我跟丹尼尔面前,再来两个奶皇包一份炸银丝卷、炒青菜,真的光看就饱了。
「你到底是点了些什麽……」印象中好像还有听到片鸭、鱼、汤及甜点,「吃不完吧。」
「慢慢吃嘛,今天应该不赶时间吧。」奶皇包一口就去掉半个,五官因为被内馅烫着而皱一起。
「你才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被那皱再一起的五官给逗笑,我决定什麽都不想的去好好享受这一顿饭。
「很烫喔,你小心点。」在我咬下口前丹尼尔说:「但是真的很好吃。」边说右边将手上的另外一半奶皇包给往嘴里丢,很烫这件事不过世嘴上说说。
解决掉最应该趁热吃的奶皇包後,改攻略面前的小点,都是些看习惯的小东西,但冒着蒸气看着就觉得好吃。
对坐的丹尼尔应该是很饿了,几乎可以说是一口一样东西塞嘴哩,只是他的动作让人想说他吃相难看都办不到。一个人不说站着、说话,连吃东西都可以很好看很恰当,那根本是动画里跳出来的人偶了吧。
但这样的人偶就坐在我的面前刃真的、一口一口的品尝着面前的餐点,从丹尼尔满足的表情看来,可以明显知道他真的有认真的在品尝师傅的手艺而不是肚子饿了的摆阔囫囵吞。
差距。突然的,我想到这两个字。
在大学时期,对於所谓的差距还没有那麽深的感触,或许当时还没经历过所谓社会的洗礼,所以对於自身的可塑性及未来的发展性都充满了期待感与好奇心,但在走入社会感受到所谓的隐藏式的阶级差异後,慢慢的,所有对自身的期许都变得不再总是充满了期待感。
生活勉强算得上顺利,人生勉强称的上顺遂,工作勉强够得上顺利,家庭勉强称得上和睦,爱情则是完全不行,但这依然是一个还算完整的人生,没什麽好也没什麽不好。
顶多有时会觉得孤独,特别是在身边朋友一个个结婚生子,我为他们高兴但却提不起那个劲想去完成这件事,偶尔想找些不一样的人做不一样的事情时也会觉得欠缺对象,比如当我在清书的时候或在外用餐点太多时,就会觉得有个长工似乎不错,只是我更清楚这个长工没有比自己及自己的胃袋更可靠。
渐渐的,像是习惯性的催眠,慢慢的,像是情感走失的感觉,对於感情这类情绪突然就掌握不到了。
至今为止我只知道自己一个人要怎麽过下去,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过着什麽样的两人生活。
然後习惯,然後盲从,然後随波逐流。
但是丹尼尔是一个跟我完全不一样的人,从学生时代就可以算是校内的杰出人物之一,教授看好同学拥戴,出生在还不错的家庭本就可以提供给他一些好的资源,加上自身的资质及好学,其实让他的选择一直都都相当顺利,在我这个旁观者看起来。而已我现在这个旁观者回头回想过去那段时间,我也超级怀疑到底为什麽自己会有那个众女千求万求的机会与校内的潜力股交往,虽说很短就是。
丹尼尔毕业後不曾有过犹豫,出国留学是他唯一的选择,不论在知识面或技术面,最重要的是他眼界的扩展。
不是,这不是我们最後分开的原因,倒不如说,丹尼尔的决定跟我全面支持的态度才是促成我们最後走在一起的原因。
但我还是想不起到底我们两个到底是怎麽混熟怎麽凑成一对之後又爽快的各自纷飞,然後现在又为什麽我们两又会坐在这个应该有五星等级的高级餐厅里吃着光看菜单就可能手脚发抖的餐点?
不懂。
应该是我想得太复杂了,这个人真的只是想叙旧而已。
说起来救我的经验来说,像丹尼尔这种优秀的男人早应该是死会的,没准他在美国生活的时候早就有妻小不然至少也该有个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女朋友,可能因为家庭因素决定回到台湾来,像我这种旧识只是在职场上单纯遇到罢了。
会说想找我也是这样吧?大学时代聊得来的朋友,多少会想知道对方现在在做些什麽或过得如何。
这样就合理了。
当彼此不将彼此放在同一个秤上比较後,心里突然不那麽滞闷纳闷了,用餐的胃口也变得好多了。
「姑且还是在提醒你一次,我一开始就把你设定为我回国的目标之一,一开始我是有点犹豫,毕竟那麽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单身,但看到你以後我放心多了。」
不知道是我的表现太明显还是丹尼尔在海外习得阅读人心的新技能,居然突然开口就把我的脑内理论给全部推翻。但这些终归是我自己想与他自己讲,所以,我很镇定地吃掉筷子上的烧卖又替自己夹了两口青菜,他说啥全当没听到。
「不过就算你不是单身,只要没结婚我就有信心让你对我回心转意。」
但是,这句我不能当没听到。
「其实我一直听不太懂你在讲些什麽?昨天你说的试试是试什麽?回心转意又是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丹尼尔放下餐具拿起茶壶替两个人的杯子再次斟满香气满溢的茶水,後招来侍者替已经见底的茶壶添水。
字面上的意思呢……
丹尼尔双眼直直看我,从容不迫的微笑的看着我,那表情真的超欠揍。
突然的我想起来当初我们分手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的控制欲,那怕远在地平线的那一头,也总是以命令句的方式要求指示,那倒是没啥关系,毕竟我这个人皮皮的,反正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你管我做啥?但时间长了我还是会不耐烦。
另一个重大的原因应该是他的总是音讯全无行踪不明,然後在一个现在看来应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我也没来由的火大,就用A4纸及我特有的草书给他用国际邮件寄了一封所谓家书。
分手吧!BY安琪。
而且还故意的选最慢送达的方式寄出。
信寄出後我随即删了他的所有讯息及联络方式,我不担心任何人的询问,因为我们交往的时间太过短暂而且未曾告知任何人,就连我自己都不确定那算不算得上是交往。
曾经考虑过是不是乾脆连住所跟电话都换掉比较乾脆,但一想到有太多的手续要办就直接放弃。
这是我第一次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连我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但我不相信自己在这样短时间就可以投注所谓的感情,那不过是一时迷惑罢了。
花了很长时间这样告诉自己,无视手机里总在不对的时间打来的陌生电话,压下所有心里的情绪强迫自己不想不思考,跟平时没有两样的上课、下课、打工、吃喝玩乐,唯一就是绝口不提唐姓某人。
然後就习惯了,然後就忘记了,特别是在毕业後决定直接投入职场後,思绪与精神被忙碌的工作给分割了。
话说回来,居然就这样十年过去了……岁月的流逝好可怕……
「没关系,你如果不懂我可以用行动让你彻底了解,我可是做过思想上的觉悟,这次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执着的可怕。」
「不用了……我已经觉得很可怕了。」嘴角抽抽,夹起的蒸排骨从筷子间掉回盘子里,鸡皮疙瘩起了一背。
拜托,别闹了,旁边没有搭摄影机,这种偶像剧般的台词请不要说得这样顺口又理所当然的样子。
「是吗?那你可以体会一下当我收到你寄来的信,满心期待的打开後的心有多冷。」
啊……这是一种在清算的概念吗?我默默地眨眼,一声也不敢吭。
「当下我真的气得想把你抓起来打屁股,但当时的没有能力做这些事,加上当时人生地不熟,还有语言差异,学校的课业又很重,那种压力……」说到这里,丹尼尔没有继续下去的停止,然後摇摇头。
「那为什麽回来了?」我深吸口气,压下时隔多年後莫名涌现的愧疚,放下手上的餐具,「可别跟我说你因为跟很多人交往过但都不长,最终发现你忘不了过去所以气冲冲地跑回来要算帐……拜托,都几岁了……」
「如果我说一点都没错呢?」丹尼尔突然笑出声来,「但当我发现你还是单身,真的是再多的怨气也气不起来了。」不知道该怎麽形容,丹尼尔的语气从头到尾都不带一分的气愤,自始自终都是笑着若无其事地说话,但我就是觉得全身都发毛。
「那是不是可以好聚好散,大家当个好同事好夥伴就好?」
「不可以是好同事好夥伴间好情人吗?」
不可以!我差点失声大吼,但勉强忍下了,「你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其实我有点生气了。
「我没开玩笑,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丹尼尔笑,笑得有点无奈。
我没有直说出口,只是别开眼拿起茶杯就口。是的,我就是无法轻易相信。
我不相信人对人的执着可以是坚定不移的,我也不相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或事的执着可以真的永远不曾改变,我更加不相信的是眼下的的童话可以谱出什麽美丽的乐章。童话终究是童话,童话可以在美好的结局下画下句点,但现实里,所谓美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分号而已。
而所有的情感都将被时间所磨损、也可能被精粹,最後成为习惯,或是麻木。
还有,我单身你高兴个屁!
「谁说我单身的?」放下茶杯我质问。
「胖子妹妹说的。」
本来想接老娘也是约会满档行程满满的话瞬间吞回去,我家妹妹到底出卖了我多少消息给这个男人?短短一个上午不到的时间内?
「她消息来源不一定正确。」
「那也没关系,反正我确定你没结婚那就没问题了。」
「啥?问题大了!」我低叫:「我只喜欢福山雅治,只喜欢大叔!」
「怎麽看我都比福山雅治优秀多吧?光是可以陪你到老这一点就胜过太多了,重点是他结婚了。」丹尼尔自信满满,满到我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好吧,其实我完全不知道怎麽跟你相处。」哄抬拐骗不行我就实话直说。
「这种事可以慢慢来习惯跟了解。」丹尼尔笑得很甜。
「丹尼尔……」
「先用餐吧,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在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不……我不是很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跟丹尼尔的对话完全没有交集,整个人好像又有点陷入丹尼尔特有的步调中,像过去一样被他牵着跑。
总是这样,丹尼尔可以很轻易地拿走所有的主导权让人不自觉又无可奈何地跟着他的步伐转动,所以我总是觉得疲累但又很变态的觉得富有挑战性及有种莫名奇妙被好好爱着的感觉,可是又总有不切实际的感受。
跟丹尼尔的前後大约九个月的时间,在校时间三个月,海外远距离六个月,比较起来,远距离那六个月我们比较有像在交往的样子,会尽可能找时间聊天,使用通讯软体的时间搭不上就用留言式的方式沟通,或电子邮件,但时差总是可以很轻易的将彼此交缠交织的生活给剥离为两条线。
先发作的是我。
从一开始是他总会直接的跟我讲些每天的生活,然後因为忙碌而渐渐地减少了次数,随後我开始准备期末他似乎也进入紧张的时期,但还是不时的会收到来自他朋友代他传来的讯息,我不在意,因为期末实其大家总是相当忙碌。
等期末过後我开始清闲,但还是总是零零落落的收到来自丹尼尔的消息我也不是那麽在意,连总是在话末文末要带上的叮咛我也总是笑笑看过,不是不在意,而是我总是表现出不那麽在意的样子。
我那总是表现得那麽不在意的样子或许就是感情总是失败的致命伤,不论大事小事我总是习惯压下自己的感情情绪样理性思考去理解对方的需要及不方便,没有任性没有胡闹,我可以很好的处理自己或多或少的时间更可以对自己的情绪进行合理的管理,所以不知不觉的,或许连我自己都把自己的情绪给忽略。
自己都无法察觉自己的情绪变化,又怎麽能奢求别人能理解自己?
然後,就很突兀突然的爆发了,在任何人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之下。
严格说起来丹尼尔应该算是无辜的,只是单纯的被我的情绪所牵连所以才导致後面的事件发生,虽说连根本连事件都称不上。
我收到丹尼尔说要回台湾过年,到时会跟我约碰面,过完年後他回去了,他跟我说过抱歉,我能理解能体谅,我继续过我的日子,直到某天在学校里遇到某学长转交一样东西给我,说是丹尼尔请他转交的,我就爆发了,默默的。
然後就有那A4纸的事件。
至於他送我的东西我有印象因为不知道该怎麽处理所以好像原装完好无拆的丢在储物箱里,这麽几年过去不知道烂掉没有。
是不是该趁现在找出来回给丹尼尔比较好?
花了有点长的时间结束这顿饭,吃完喝茶休息好後直接离开,没有问丹尼尔钱怎麽算,因为我连看他找人来结帐的动作也没有,应该道是在中途我去洗手间时已经付掉了。
「欸,刚刚的餐费多少?」等电梯时站在丹尼尔旁边问,但他不理我,「丹尼尔,刚刚的……」拉拉他的袖子,我仰头问。怎麽觉得这男人好像又长高了?总不是我倒缩吧?
「刚刚怎麽了?」刚刚丹尼尔可能真的没有听到,我拉他的袖子就有反应了。
「刚刚的吃饭钱多少?一半。」退一步,我说,而且我也知道了,就是因为今天没穿高跟鞋,所以这家伙又硬生生比我高了好几公分去,抬头看人好累。
「不用。」转回头继续看着电梯。
「不可以这样,一半!」我坚持,我不想欠这个人任何的人情事物。
「那这样吧。」丹尼尔张手握住我的手,「今天就这样陪我一天,抵掉。」
「神经!」我愣了下,随後立刻要抽回自己的手,结果是丹尼尔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丹尼尔!」
「别囔囔喔,电梯来了。」丹尼尔转头对着我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脸上贼兮兮地笑。
电梯门也跟着说开就开,涌出的一大群人让本来还想叫丹尼尔放手的我马上闭嘴,人也跟着人潮的方向向丹尼尔靠近。
手好热,脸颊也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