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天文特徵』这首歌吗?」他忽然的说。
我摇头等着他说答案。
「是一个叫Hush的乐团的歌,本来我也不知道,还被笑说明明这麽喜欢天文,却不知道这首歌。这,歌词意境第一次让我觉得,原来不是每首歌听起来都那麽像笨蛋。」
「你这形容还真诡异。」我想起来他比我更严重的鄙视着比自己笨的人,「其实音乐没你说得那麽差,至少……我认识的人他们写的歌都很好听,当然也不笨。」
他没有继续跟我争论,自顾自的忽然唱起来。
怎麽说,毕竟是百年难得,只不过,终究是错过时刻
怎麽说,可能是还有缘份,只不过,可能得留在来生
唱着唱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是阳光反射,还是真的有一点红。而且我觉得他这唱歌的侧脸,好熟悉。
「我想我,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他说。
「又还不确定……」
「因为那本书,是我博士班正在念的书,你会没事把上了一半的课本送人还是借人吗?重点还是借给一个小女孩?」他犀利的讲出我一直不愿说出来的发现。
「那麽我,该不会就是来帮你复活的吧?」
「可能喔,可是已经没有老伯来帮我找一个适合的身体了,难不成要用你的?」
「你在说什麽废话。」我马上白了他一眼。
「也许我的愿望很简单,只是希望有个也懂天文的人,陪我聊聊星星而已。」
忽然,窗户被女孩拉开,她看起来像在看阿曜,可是双眼却没有跟他对到焦,「阿曜哥,是你吗?」
我们两个对望一眼,这女孩不经意的一句话,已经证实了这份臆测。
对,他死了。
「我、我很认真的看了好多遍,都还是看不懂,你为什麽都不跟采宁姐来看我了呢?你……去哪了呢?」
「等等,你听她这句话,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你的状况,所以……」
「不要再给我希望了,我很累。我……很害怕,怕真的这辈子就是结束了,再也看不到,那些……」
那些他珍惜在乎的人。
我在心里帮他把没说的话说完,而这一次,我不再打扰他,让他继续留在这间有两个人在思念他的医院里,自己打算默默的飘回观测台等待。
远远的,我就从透明的窗户中看到观测台内不只我一个人躺在那,还有另一个人!
当我紧张的冲进去却发现那个人正是我稍早看到的男孩,而地上的我则被温暖的毯子紧紧的包着,我的右手还被他紧紧的握着。
这个人该死的是谁该这样握我的手,找死吗?
我应该要生气的,但却从那个人真心在我关心我的眼神,气不太起来,他到底是谁?
我应该要记得的人却忘了的人吗?
为什麽我从来不知道我出窍过後有这麽一个人会在旁边守着我?
紧接着,一直静静不动的他迅速的把毯子给收起来,他的动作迅速熟练,并且还快速的从保温瓶中倒了一点水,就这样喂进我嘴里。
我发现我的身体正在微微的颤抖,眼皮也异常的在跳动,难道我要回去身体之前,身体都会有些前兆?
还来不及继续思考,窒息感立刻把我拉回身体里!
当我迅速的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体的温暖时,这一次我不管猛然起身会不会晕倒,咬着牙拔腿就往外追!
那个人是谁?我要抓到他……不对,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他的脸,因为现在我完全想不起来三十秒前才看过的人长怎样。
当我喘的以为自己就要死掉的同时,总算在穿越图书馆後面树林的那条路上追到了他,他背着一个大背包,里头一定有毯子跟保温瓶。
「给我站住!」我大吼出声,那个人止住了脚步,却没有打算回头。「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那人叹了口气,「现在是连在学校走路都犯法了吗?」他转过来,用着痞痞的口吻说着。
记忆,彻底的错乱。
眼前的这张脸,跟出窍时看的脸,眼前对於这个人的记忆,跟出窍後的记忆重叠在一起,混乱得让我站也站不稳。
他迅速的冲过来揽着我,「喂……」
「洪哲勳,你是洪哲勳。」
「你怎麽了啊。」他语气有点慌乱。
他不分由说得直接把我拦腰抱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放我到树边休息就好。」
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照做,而他随便找的那棵树,正是我跟阿曜一起在上面做记号的树。
我闭着眼睛努力的净空记忆,想像大脑摆着一张空白纸,上面什麽都没写。就这样过了十分钟,我才感觉那股混乱感退去许多,大脑也冷静下来。
「你,为什麽要趁我出窍的时候在我旁边偷偷摸摸的?你一下子跟踪我去某间餐厅到我回家,一下子又把我乱写的纸条捡起来偷看,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这样吻了上来,跟昨天在观测台的吻不一样,这次的吻充满了掠夺性,掠夺却依然不粗鲁。
我恍神了三秒才用力的把他推开,「找死?」
「你一下子问那麽多问题,我不知道怎麽回答只好这样回答了。」
「蛤?」
「我做这些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担心你。」
惨了,我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刚刚是怎麽了?那模样真的不对劲。」
刚刚,我发现了我忘记的人竟然是你,对我来说重要的人跟重要的事很多,可偏偏忘记的人却是你。
我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自己的心给背叛了,怎麽会是你呢。
「我没事。」
起身要走,他却用着命令的口气说,「坐下。」接着他拿出保温瓶到了点水给我。
一喝,才发现是淡淡的人蔘茶,热热的,一喝下去不只胃暖了,使用过度的大脑好像也舒缓了许多。
「你不适合喝太浓的,所以泡得比较淡。」
我边喝边偷偷看着他,真搞不懂这个人,「喂,你说你喜欢我,但却同时也喜欢其他很多人吧。」
「没有。」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不信。」
「如果我说对其他人我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会保持着联络只是因为……我很讨厌一个人呢?」
讨厌一个人。
我本来想说不信的,但我却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因为他的不安藏在眼角,就跟智吴伤害了他之後一样。
我喜欢孤独,他却害怕寂寞,也难怪我们经常讲不了几句话就吵架,如果以星星来说,我们就春、秋两季的星星,怎样也遇不到。
「这就是你昨天说的,还没办法告诉我的事?」
「当然不是,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多努力让你了解我吗?」
「容我提醒你,只有昨天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我知道。」他明明被我拒绝了,却笑得很开心,这人真的很怪。
「──灵魂出窍是什麽感觉?」
「我问你,你从什麽时後发现我……在出窍的?」
「这问题很难回答呢,你是要问我多久之前开始发现你会在观测台还是其他地方昏迷不醒,还是要问我是何时知道那种行为叫做出窍呢?」他搓着下巴,表情相当欠揍的说。
「前者。」我瞪着他的说。
「嗯,我也忘了,反正你只要记得,要是没有我,你根本冰冷得像个大体就好了。」他调侃的说。
「你信不信我现在也能让你变大体?」
「这年头,是不是人人都把恩人当仇人啊。」
不等他继续废话我用力的搥了他一拳,而且还搥在他还在痛的後脑勺。
「喂、你这人怎麽每次都攻击这里啊。」
「兵不厌诈。」
「这成语不是用在这吧。」
我起身加快了脚步,想在他追到我之前恢复冰冷的表情。看着即将日落的天空,阿曜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医院里。
一天之内,我听了两个人的真心话,一个是阿曜,一个是他。一个让我担心,一个让我……讨厌。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那个还在吃痛得哀哀叫的家伙,「喂,你有没有听天文特徵这首歌?」
他一愣,表情随即变的贼贼的,「叫我一声哲勳我就唱给你听。」
「不必了。」
「怎麽会突然想听这首歌?」
「因为今天有个人唱得很好听。」
「难道是你出窍後认识的……好吧,既然我的对手是鬼,那我就不妨碍你人鬼恋了。」
我不再搭理他的所有废话,直到他自己默默安静下来为止,就在转了个弯来到一条安静的巷弄,他才慢慢的唱了起来。
每次我看着夜空都会觉得有点笨
他已经跟着别的星球一起离开了
我还是依旧记得依然知道他出现的天文特徵,是几时几分
旁边的路灯才正要慢慢的亮起,我看着他若隐若现的脸终於发现了一件事。
为什麽每次阿曜的某些举动、某个角度总让我熟悉,那是因为他们两个很像。
很像很像。
「──你有没有一个兄弟,叫作阿曜?」我脱口而出,那唱得跟阿曜一样哀伤的歌声嘎然停止。
只剩下我跟他,就这样站在刚刚才黑的巷弄里,彼此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