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被洪哲勳那家伙一气,几乎只阖眼一、两个小时就起来了。
这次我离开房间後很小心的看看他这个跟踪狂还有没有在跟着我……说到跟踪,难不成前两天我去餐厅那个晚上,也是他一直在跟着我?
啧。
反感的情绪油然而生。
意外的是,我看见吴一峰挺着那苍老的背影在厨房里准备着早餐,这感觉还真违和。
他似乎发现我走过来,可是却没搭理我,直到他将一份西式早餐放到我面前,才笑了笑,「不介意一个老头子帮你准备早餐吧?」他的心情看起来很好,我猜会不会是他隐藏已久的秘密,在昨天终於得以诉说的关系。
我喝了口咖啡提神,还不是很有胃口。
「我可以,再看一眼那铁器吗?」
「可是……好吧。」以别人的身体活下来的感觉,应该不好受,这种事虽然难以置信,但就是发生了。
对他来说,会不会再一次失去生命都无所谓,他透露的淡然让我感觉,他已经活道大把岁数,就算见到秀秀也不会羞愧了。
我走上楼将铁器小心的拿到桌子中间,拆开了外层的布,那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的铁器就这样在他面前,一点反应也没有。
吴一峰睁大眼睛看着,最後又缓缓的放松了表情,「秀。」他眼神有点飘忽的慢慢伸长了手想要摸它,我想阻止,却又忍住。
这间咖啡别墅很大也很棒,花草树木让人心旷神怡,当成养老的地方再好不过,可是他很孤单。
孤单的,连个朋友都没有。
这重生的岁月,他想必过的比谁都还孤独吧,毕竟还要时时刻刻的担心着,会不会遇到这躯体以前的朋友等等。背负着另一个人的人生,他到底是怎麽变成现在这样呢?
他的手颤抖着,最後表情像是准备自杀的人一样,决定放手一搏,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几秒後慢慢睁开眼,只见他一脸怅然若失的坐在那,右手紧紧的抓着铁器,最後还乾脆拿起来捧在眼前。
「呵。」他扯动着嘴角苦笑,「是我想得太美了。」
「……」
「我还以为,我可以回归尘土了呢。」他叹口气得将它用布包好,「很显然的,我的灵魂已经跟命运没什麽关系。」
我低着头,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安慰这个老人。
「如果──是你,别人想救的人是你,那麽你也会跟我一样接受这个重生吗?」
「我……不会。」
「就算对方会白白牺牲一条命?」
「在未定之天之前,任何事都有可能改变。就像几十年前曾有慧星的轨道本来是往地球的方向冲,却在最後一刻突然又偏离了原本预测的轨道一样。」
「那就去做吧。」他一脸的欲言又止,「只是我得提醒你,很多事情,永远都不如表面上所看到的,无论任何事。」
这麽简单的道理还需要他提醒,我很清楚。
「哇啊!有早餐!」亚艺人未到声先到的说,她那灵鼻子根本就是顺着味道找过来的吧。
陆陆续续,其他人也都跟着过来吃早餐,我一看见洪哲勳,就厌恶得立刻离桌。
回到房间收拾了行李,并且将铁器小心的收在背包中,再回到一楼时亚艺他们还在吃。
「亚艺,我先走了。」
「喔……欸欸欸?!」嘴巴还咬着一片火腿的她立刻冲过来,「干嘛啊,一起走啊。」
「不用了,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情。」
「你这人怎麽这麽不合群?」姜茉莉转头瞪着我的说。
搞什麽,本来就是我自己一个人要来的,他们不过是顺便一起来玩的不是吗?为什麽变成是我……
「别理她,你想干什麽就去吧,晚上赶的回来的话我们再一起吃饭?」亚艺拉着我的手,也只她,每次都这样不生气也不多问的等我。
「好。」
秉着就是要把洪哲勳彻底当空气的前提,我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离开前跟吴一峰点了点头,有些再见不需要说,一个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我想我会再回来这里,跟他分享吧。
虽然我没看洪哲勳半眼,但明显感到一股快要把我杀死的目光不断的射穿我,很好,我就是要惹怒他。
踏着愉悦起来的步伐,沿着山路走了半个多小时看到了一个快要倒下来的公车站牌,索性就蹲在那等着。
才刚蹲下来,就看见洪哲勳也背着背包往这走过来。
他走过来在我旁边停下,「对不起。」
我百般无聊的拿起地上的小树枝在地上乱画。
「我知道你最恨别人侵犯隐私,最恨别人骗你,很不幸的,这两样我都做过了。」
是说,今天的天气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下过雨的关系,好像还有点凉。
「现在的我还无法跟你解释这麽做的原因,但是这绝对不是为了监视你,真的。」
听见汽车的声音,我站起来看着一台公车正慢慢开过来,用力挥了挥手,准备上车离开。
坐到公车上後,我选了个单人位子坐下,开始托着下巴看窗外。
他的声音从背後传来,不死心的继续说,「我,还在逃。有些事情,我还没办法面对,因为──好像告诉了谁,这件事就是真的了。」
我轻轻一愣,如果没听错的话,说着这句话的他,似乎真的很难过,可是自尊心又不允许我转过头,既然要把他当空气一定要彻底。
他不再说话,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则随着公车的晃动,再也抵挡不住睡意,直到再次醒来是被公车司机叫醒的,原来我已经坐到终点站。
心里想着该不会他已经在哪里下站了吧?才刚起身往後看了一眼,就见他那张彷佛在嘲笑我般的脸。我立刻扭头下车,他当然继续的跟着我。
我打算直接从苗栗坐火车回高雄,虽然会花比较多时间,但我很喜欢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思考的感觉。每次看着火车的车速明明很快,然而路途的山景或海景,就像永恒不变般的没有太大的变化,也喜欢看看火车进入市区经过的城市,我想这是因为小时候爸最常带着我搭火车去旅行的关系。
一直有个跟屁虫的感觉很糟糕,但我是死也不会跟他说话的,才刚这麽想的同时,心不在焉的走路马上就得到报应,我根本没注意到前面有个小阶梯,一脚踩空的就要往前摔!
然而我没有感受到那股跟地面亲近的痛楚,而是被拥在一个很温暖的怀抱中,睁开眼,竟然是他代替我躺在地上。
「嘶……你走路可以再不看路一点。」他摸了摸後脑勺,破皮的出了一点点血沾在他手上。
「你到底多管我这麽多闲事要干嘛!你的那些莺莺燕燕还比较需要你关心吧。」说着,我用力的把他拉起来,迅速的检查了伤口,好在只是一点点破皮,我拿着面纸帮他擦血,愈想愈火大的乾脆用力的往他伤口一压。
「噢!痛欸……喂,你去哪?」
「搭火车。」我迅速的穿过剪票口,眼角余光看见他很快的跟了上来,并且还厚颜无耻的坐在我旁边等着火车。
「你跟我说话罗,还好这不是在玩谁先说话谁就输的游戏。」
幼稚。
「唔……伤口真痛。」
「活该。」又没人叫你当我的肉垫。
「我们等等在台中站下车吧。」
他现在是以为现在跟我很要好了吗?
「那里,有个观测站很美,你绝对没去过。」
台中的观测站?听着他这挑衅的发言,我挑挑眉,「如果我去过呢?」
「那我就在你面前消失一个月。」
一个月而已。
「好吧,三个月。」他似乎看出我的脸在想什麽的说。
「那我输了呢?」
他一听,嘴角一勾的模样让我有不好的预感,「──那就,继续当我女朋友。」
「你以为我不敢赌是吗?」他那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让人气的牙痒痒的。「你最好准备好消失。」全台的天文馆、观测台我就算没全去过,怎麽可能会有他知道我不知道的。
我记得台中那几个点我很常跑,其中也有一个较小型的观测台建造的很有质感,应该是那吧。
抵达台中後他直接租了一台机车让我坐後座,「你跟我说地址我自己去。」
「不行,这样你要是事先查好资料,谎称去过呢?」
「我不是那种小人。」说着,一脚就跨上机车,然後内心在下一秒後悔。我以为他会故意骑得很快,趁机吃我豆腐,可是没有,他始终保持时速不超过四十的速度。
我把他这行为解释成拖延时间,也就没想那麽多。
一路骑上了县道再一次进入另一个山区,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等到他终於停下後,在这半山腰上的地方就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地方。
他将机车停好後,就顺手的拉着我的左手往里面走,我以为会被一堆草洗脸,可是才发现在这乍看没有路的地方,其实还有一条隐密的小路,乾净的没有杂草,顺着这条羊肠小径走了十分钟,除了感觉他的手慢慢冒出手汗之外,同时也看见了一片被薰衣草园给包围的观测台。
而且这地点虽然在半山腰,可是观测台所在的位置就在一个小山丘上,看起来凛然又美丽。
这个山丘上的花园看起来自然又美丽,不像人工的。
我们慢慢走到了观测台底下,推开那有些老旧的门,里头沾满了灰尘,却摆着两台看起来颇新的望远镜。
虽然是白天,我还是兴奋的拿着望远镜就看了起来,望远镜有保护虑片,可以看到太阳。
「要是晚上的话,这里的位置一定很美。」我呢喃。
「那就在这过夜吧,这里什麽乾粮都有。」他说着,指着旁边的木柜,一打开果然是满满的乾粮,还有一个小瓦斯炉可以使用。
更不用说我还注意到角落摆着两个睡袋了。
「你……」
「顺便提醒你,对我态度好一点,我现在又是你男朋友罗。」
下一秒,他立刻发出哀嚎,因为我一只手已经控制不住得狠狠跳起来打在他後脑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