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要彻底躺下去之前,秀秀拿出另一张纸,『我还有话要说,这样挺奇怪的,我是替我自己传话给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重生了,首先你答应我绝对不能动那铁器,不要摸、不要碰。还有不要来找我,至少现阶段不要,这风头至少也得等个一年半载的你再找我吧。我知道你有很多抱负,但你怎麽没想过换另一种合法的方式来完成抱负呢?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的,所以这一次请你,安全的活下去好吗?』说着说着,她那拿着信的手有些颤抖,已经被躯体吸引,慢慢愈来愈透明的他怔怔的看着她,再一次的滑下眼泪。
『记得,不要找我,因为……我已经不在了。』她用着近乎气音说着,他还来不及听见,就已经彻底的窜入躯体中。
等他再次睁眼,哪里还看的见灵体的秀秀。
他愣愣的盯着旁边的铁器,伸手想要拿起来看,却被一阵狂风吹的他翻滚了一圈,他彷佛还感觉的到灵体的秀秀正愤怒的在阻止他。
後来,他照着口袋里准备的资料找到了新住所,以及吴一峰的所有资料,这个人也跟他同年龄、无父无母,工作是一个小小的文书,看起来还颇有前途的。之後,他连续去了巷口好几天,都再也找不到那个巷口老伯。
他拼命得忍着很想去找秀秀的冲动,就这样过着努力适应的日子过了一年,当他走到秀秀家门口,看着屋外很乾净,的确是有人生活的模样时,真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找谁啊?』里头走出来一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熟女,警戒的看着他。
『我、我找秀秀。』
『秀秀……』她从一开始侧头思考,到突然瞪大眼睛的说,『等着。』没一会,她再次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封信,什麽也不说的锁上大门就走了。
人都是有点直觉的动物吧,他猜测秀秀会不会是搬走了,还是……
一打开信就可以看见她令人熟悉的娟秀字体:你应该有遵守约定,等个一年半载的才来找我吧?如果没有的话,你是看不到这封信的,因为那位大姐已经跟我说好了,这可是我帮她缴了一整年的房租换来的代价喔。
别找我了,忘了我吧,好吗?
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也许我可以参观一下阴间,也许我会去投胎转世,但就是不在了,懂吗?
跟老伯要了那铁器的代价除了变成灵魂的时候我可能会忘记你,另一个代价就是,我也许再也回不了自己的身体,为了能二十四小时的等待你出现,我不能回到身体里,所以老伯要我把血滴到铁器上,我就不会被身体吸走……也就是死掉,这种死法还挺舒服的,没什麽痛苦。
要你别碰铁器那是因为,在你的灵魂还没有稳定之前,随便碰它很有可能又会变成灵体,你就让它留在那吧。
老伯也说了,那铁器是他们家代代相传的秘宝,可是太危险,被不怀好意的人拿去,恐怕会发生不好的事。他说自己的儿女都没有好的定力无法再继续守护下去,就让铁器在那块荒芜安眠吧。
他说了,不是每个人都能使用铁器的,唯有强大的意念,才能启动它的神奇力量。
你走的那天,我可是在大雨中哭了一天一夜喔,你不相信吧?我这算是把一生该流的泪一次流个够了。
答应我,好好活着,你这条命,我捡回的很不容易呢。
每年,有空的时候,就放一株我最喜欢的向日葵配上你泡的难喝奶茶来感谢我吧。
秀。
吴一峰深深吸了口气,眼眶有一点点的红,「你看她那性子,人家写最後一封信哪个不是感动涕零的,就她那女汉子,到了最後都还要装得那麽坚强,不想让我担心……」
外头感觉雾气更重了,今天这山一点都不明朗,就像为了衬托这悲伤的结局一样。
「去走走吧,外头有块园子,种满了向日葵很美。」
我想,现在他是需要一个人好好收拾这快要泛滥的情绪吧。我没有生在那个年代,从历史上也感受不到多少恐惧,但是──今天是第一次,我庆幸自己不在那个时候。
生活在那样的白色恐怖之下的人们,有多少时候是不需要害怕的呢?
走出咖啡小屋,我没有目标的乱转着,这个庄园真的相当大,在这种四处都是花草树木的地方,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
我边走边寻找着哪里有黄黄的一片向日葵,不久,我被前方一栋被藤蔓缠绕包围的小屋给吸引,愈走愈近得时候,就发现向日葵就在小屋後头,满满一片占满了後方的小山坡。
我看着那一片澄黄色的花,想着吴一峰每年坐在这里悼念着的模样。爱情,为什麽会让人有勇气做出这种,连付出性命也都愿意的事呢?
「谈那麽久,不会那老头想要娶个嫩妻吧。」一个非常煞风景的声音慢慢走过来。
「对啊,还说愿意为我成立一个基金会,从今以後全力支持我的研究呢。」
「真的吗?你答应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且紧张。
我翻了个白眼的转头瞪他,「我不想跟你讨论这麽愚蠢的事情。」
知道我是在开玩笑後,他尴尬的清咳了两声。「我说这庄园四处都是花,只有片向日葵特地立了牌有名字呢,叫做念秀,真奇怪的名字。」
我注意到前方真的有个立牌,走过去看了一眼,惆怅的感觉更深了。
如果说铁器启动的前提是要有人有强大的意念许愿的话,当然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我,那麽,许下那个愿的人难道是阿曜?
他发生了什麽事需要这样许愿?难道现在每天闲晃的他,也正在等着哪一个人吗?
「停。」洪哲勳的大手忽然压在我的头上,「不管你现在在想什麽难解的天文,现在都停止,不然啊就辜负了这片花园了,糟、下雨!」豆大的雨滴说下就下的快速滴落,他自然的拉着我跑到小屋的外廊躲雨。
「为什麽每次遇到你都会下雨啊。」今天这场雨还真是在我意料之外,果然山中的天气变化上比较多端。
他笑而不语,「谁叫上次叫你把伞拿了不拿呢?老天爷在惩罚你。」
这人,真的很会惹毛我。
「我说过我不要了。」
「我知道。」
知道什麽啊,真是。
「惨了,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我们被困住了。」我看着头顶那一大片积雨云,想着怎麽偏偏又是跟他困在一起呢。
「说到底,怎麽不管我去哪你就在哪?跟踪狂?」
「冤望啊大人,我都还没说是不是你跟踪我呢。」他用着那平常社交痞痞的态度说着。
算了,不跟他说话就好了。我蹲下来靠着墙,打算彻底忽视他的存在,继续思考刚刚的东西。
「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会很讨厌雨天吧。」他看着前方的滂沱,语气不再轻浮,我仰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又出现了这阵子很常有的那种忧郁。
为什麽会讨厌雨天呢?
「你难道不觉得──悲伤的事情总是在雨天发生吗?好像人的悲伤会引发大雨似的,不管是谁失了恋,还是谁家的小狗死了,接着的场景一定是下雨。难道没有一个剧情在雨天是快乐的吗?」
「有啊。」我脱口,「至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那场雨原本是快乐的。」
「原本?」
「嗯,在你吻了学妹之後,就变成愤怒了。」
真尴尬,为什麽我要选这种无路可逃的时机点跟他聊这个。我好像很容易被他这种忧郁状态给牵着鼻子走,上次说当他一下下的朋友那次也是。
「如果说,我……」他话还没讲完,前方于辰修手上拿着两把伞的冲过来。
「太好了,吴老先生说的没错,你们真的在这。」于辰修将两把伞递给我们,「快点吧,我们去庄园另一头的屋子,听说快要准备开饭了。」
我有点心照不宣的撑起伞,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刚刚他是不是终於想要解释什麽了呢?解释那个吻,还是解释……
大雨哗啦啦的打在伞上,我才知道从听完吴一峰的故事到现在,我一直心神不宁的原因是什麽了。
我想我不是疑惑那种爱情,而是羡慕。
就好比于辰修在游览车翻车的瞬间替亚艺挡在上方,就好比秀秀的牺牲。以前对於PEA分泌这麽不屑的我,也开始好奇并羡慕,爱一个人爱到这种程度,会是什麽感觉?不会失去自己吗?我想不会,因为亚艺本来就很热爱写词,情绪的患得患失,反而让她的词更有感情。
──那麽我呢?
我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雨水反映出我冰冷的脸。
忽然,我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的两个人影,洪哲勳明显为了等我脚步放的很慢,而且他也在我停下的瞬间像是感应到似的转头看着我。
「走啊。」
「洪哲勳,我想听你解释,现在马上。」
他的表情愣了愣,随即又笑了,「──改天吧。」
心,痛痛的。
在他笑着拒绝我转身的瞬间,痛痛的。
人家想解释的时候我不想听,这就是所谓的错过的痛楚吧。
我深深吸口气,第一次有一种抛弃了自尊却被拒绝的羞辱感。内心的後悔指数不停上升,果然,我刚刚做了一件比谈恋爱还要愚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