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把伞拿回家。
与其要我把一个已经成回忆的东西带走,不如就留在它该留着的地方就好。
最後还是选择淋雨回家的我,很希望这场雨就这麽把所有的感觉都冲走。
──到底,为什麽会喜欢他呢?
他的花名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很了解了才对。
也许是因为在某一次经过学校的花圃时,看见他笨手笨脚的在拯救那些前一晚被台风摧残的花朵的身影。
他不在乎会弄脏手跟衣服的,小心的整理着那一团散乱的花朵,「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就这样死掉的。有个人跟我说,世界上最坚强的就是你们这群植物,无论被多少人践踏,或者被多大的风雨攻击,都还是会努力的活下来。说真的,我还真羡慕你们。」
好奇怪的人,我跟星星说话已经够奇怪了,怎麽还会有人跟植物说话呢。
「要是……我也能有你们一半的力量就好了。」他的表情黯然了下来,就这样发呆了将近一分钟才又继续动手整理。
後来我才开始注意这个人,才知道他的评价大多跟轻浮、花心脱不了关系,接近他的女生也大多抱着玩玩的心情,他也无所谓。若不是後来在旧校舍的凉亭那听见他的音乐,我想……我也不会真正的喜欢他吧。
「都过去了。」第一次跟他说过话的那天,我也是淋着雨回来的,今天又再淋了一次,也许这次真的算是个句点了。
一开门,屋子里又黑又安静,餐桌上还摆着热汤跟一张字条:『卉青,我今天去学长家住喔,你乖乖的不要自己一个人乱出窍知道吗?』
「这麽轻易就和好了,那我还下那麽多工夫。」
也好,不然被看见这副模样,又要增加不必要的担心了。
冲完了热水澡,轻轻呼吸了口气──好久,没有一个人在家了。
今天有好多好多想忘记的事情,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发生什麽失去记忆的事情,真希望出窍的时候我就只记得星星就好。
我居然就这样直接在客厅睡着了,早上被亚艺在做早餐的声音给吵醒,默默的坐到餐桌前看着烤焦的吐司跟煎得四分五裂的煎蛋,不小心的笑了。
「游卉青,好心做给你吃还给我笑。」
「还好于辰修的厨艺比你好,不然我看你们以後不饿死。」
「你你你你在说什麽啦,什麽以後不以後的。」
「杨颖茵,你真的太不会说谎了。」
「昨昨昨天什麽都没发生喔!真的真的。」
我悠哉的咬了口吐司,把她那好笑的模样当成一早的娱乐节目。看来于辰修总算像个男人一样的让关系更上一层楼了,不错不错,这样亚艺应该再不久就真的会搬了吧。
奇怪,为什麽昨晚那种空洞的寂寞感又出现了。
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空洞感,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过。
「对了,你等等把所有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全带上吧。」
「为什麽?」
「因为,我没办法控制我的灵魂何时要回来啊,最近出窍的时间愈来愈久了。」
「了解。」
「啊、不过……今天的地点会是在于辰仲那,你还不至於会太无聊啦。」如果一切猜测的没错,现在再去观测台已经无法出窍了,当然等等还是会去印证这点。
果不其然,当亚艺一脸兴奋的在旁边看着我要出窍,但不管我怎麽看望远镜,就是好好的,什麽都没发生。
「卉青,阿仲说他把铁器带到工作室了。」亚艺指着LINE的画面说。
「他带去那干嘛?」我才不想……让那个人也知道我在干嘛。
「因为他说3D扫描跟打印的机器都在他的专属办公室里。」
「啧。」
「你放心吧,这个时间大宝他还不会出现的。」
我正要开口,亚艺又抢着说,「还有我们全部都会对他保密的。」说完还给我眨眼的嘻嘻笑着。
我说,身边有个太懂自己的好朋友,好像什麽想法都被看光似的。
一早不但没看到洪哲勳,连姜茉莉也没看到,而于辰仲则是相当专业的在帮我处理那个铁器。
「那里,床已经帮你铺好了。」于辰仲淡淡的说。
「阿仲真是贴心耶。」亚艺笑的贼嘻嘻的说,「怎麽样,是不是开始觉得我家卉青……」
「杨颖茵!」我跟于辰仲同时大喊,她立刻闭嘴。
「你要的东西大概等你出窍完就可以处理好,那我要的呢?」
「喏。」我把出窍大概发生的事情都有用文字记录起来,像是日记,却也是最珍贵的纪录,「你把它影印下来吧。」
「你们两个,有没有必要搞得像交易走私品的气氛一样啊,好像谁反悔了,就会把对方灭口一样。」亚艺摇摇头的说。
刚刚还紧绷的气氛,立刻消散,我跟于辰仲不自在的搔搔头,我则深吸口气的看着被摆在桌上的铁器。
这个只有我碰了才会出窍的东西,到底是什麽来头?
手指缓缓的伸出去,像极了被蛊惑的睡美人,明知危险却还是无法控制的触碰纺织机……
熟悉的出窍感立刻出现,少了观测台这一关,连迷宫都不再出现,而且又如第一次碰到一样,我又乱七八糟的出现在完全不同的地方。
还没意识到这是哪里,阿曜就出现了。
「你来的正好!」
「又怎麽了?」
「快点来帮我处理一下她,我最受不了小孩子了。」他无奈的指着旁边的小女孩,女孩一副随时都要大哭的模样也让我忍不住後退了几步。
因为,我也是对小孩没辙的类型。
接着,马上注意到女孩的双脚很透明,跟我们不一样,透明到不仔细看就像没有双脚一样。
「她谁?」
「我哪知道,刚刚才想说要回我家看看的,就在路上遇到她了,而且一句话不说的像个怨灵一样跟着我。」
嗯,她的脸色的确铁青的跟鬼片有得比,散落在腰间的黑发,更添了一种鬼魅的感觉。
「你,叫什麽名字?」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我最害怕的哭声果然出现了,而且变成灵体的我们对声音更敏感,我跟阿曜蹲在地上摀着耳朵,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她。
「你那麽凶干嘛啊。」
「我哪有。」
「明明就有。」他怒吼完,转头对女孩勉强挤出难看又扭曲的笑容,想不到这招还满有效,女孩总算抽噎的吸着鼻子,停下了哭声。
阿曜瞪了我一眼,我只好也跟着挤着笑容问,「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为什麽要跟着这位哥哥呢?」
「我、我……我在找我爸爸。」她一脸无助又害怕的说。
恍惚间,我彷佛看到了另一个影像──
『我不需要跟你们住也可以活下来,我爸爸,他又没有不见。』一张从小就不讨人喜欢的女孩,明明想哭的要命,却还是倔强的说。
那是我,小时候的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模样,每次一看见小孩就紧绷的脸渐渐松了下来,我蹲到跟她相同视线的角度,「走吧,我们陪你一起去找。」
「真的?」
「真的,但是你得保证不能再哭。如果你想当个勇敢的人,就绝对不能随便让人看见你的眼泪。」
「喂喂喂……你干嘛乱教小女孩这些啊。」
「拿懦弱当武器的人,是最卑鄙的。」
「败给你了。」
小女孩果然擦乾了眼泪,「我一直想不起来很多事,可是我还记得我爸爸常带我去哪些地方……」
「好,带我们去。」摸摸她的头,我微微一笑。真是孺子可教也,不哭的小孩可爱多了。
默默的跟在旁边的阿曜淡淡的说,「想不到你对小孩也满有一手的嘛。」
「跟采宁学姐比,我还差远了。」故意不经意的提起,他的表情果然僵硬了一下。
「抱歉,突然不告而别……其实我……」他不自在到将双手插进了口袋,眼神游移的看着旁边。
「我知道,你想起来了。」
「但没有全部,至少我的确记得了一些事情。」
「如果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盯着他的表情,我说,「毕竟我有兴趣的是你出窍,不是你的恋爱史。」
忽然,他停下脚步,我跟女孩同时转头疑惑的看着他。
「呐,你这种倔强的个性,可是会错过很多事的喔,就跟我一样。」最後一句,他讲得很小声。
「我知道我们很像,这点不用你提醒,如果你还有一点科学家的精神的话,就快点来跟我讨论。」
「你们不要吵架,不然小米自己去找爸爸好了……」
「原来你叫小米?」
「我记得爸爸是这麽叫我的。」
「是吗?」
「你看,这里是我跟爸爸最喜欢放风筝的地方。」她开心的指着眼前的一条小巷弄。
「这里怎麽放风筝啊。」阿曜疑惑着。
小米歪着头的说,「因为多了这两栋大楼啊,这里本来空空的。」
我怎麽看都不觉得这两栋大楼是新建的,却没有马上说出来,「看来你爸不在这,换下一个地方吧。」
「嗯。」她看起来比刚刚还有活力了,那双隐形的脚还会边走边跳。有时候很羡慕小孩子,总是可以上一秒哭,下一秒又能很快乐,轻易的就把烦恼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