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华倏地张开眼,因朝床外横卧,一片月白罗纱帐即时映入眼帘。
在那如烟似雾的浅蓝对过,南窗透进一片午後金光,窗棂的八角花样映在靠窗的黄花梨桌面。桌上堆了一小垛不知何时整理摺叠好的衣物,全是姐姐们穿过留给她的。奶娘和丫鬟各据桌旁左右玫瑰椅,或伏或支在桌面打盹,哪怕外头吵扰亦不曾惊动她俩丝毫。
朱华掀开纱帐下床着衣,邻院动静不曾低下,但听有人既哭又说,口气悲愤。
「……爹爹……鬼迷心窍了……我们南宫家是何等门第……他怎能……娘,孩儿只能指望您了……」末了那人放声大哭。
邻院锦香馆乃大姐丽华的居处,向来敢在当地放肆喧华的只有主人本人,尽管清楚这层,朱华依然等到听明白哭诉,确认言谈对得上身份方能相信,那哭啼声高能过墙的人真是她大姐姐。
丽华是家里嫡女并头生孩儿,自出娘胎便叫父母当做掌上明珠,平日里最大气恼无非宴席上不能压别家姑娘风头。但不论哪一椿,都不曾叫她如今日这般失态,甚至埋怨父母。
朱华不是不好奇前因後果,按礼数,姐妹有事,自己亦该前往关心,然而听丽华言语,嫡母似乎人就在锦香馆,并且事涉父亲、家门和丽华自身,内情分明不单纯。
如此,自己好不好过去探问?她那里委决不下,碧纱橱格扇上荷花门帘突地一掀,一个鲜亮身影款款走来。
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双平髻簪着精巧的大红朱槿绢花,明珠金耳璫,桃红羽纱袄葱绿百褶裙。
朱华拍拍心口吁气,「四姐,你改穿木底鞋嘛,毡底鞋走动全没声响,你冷不丁冒出来,吓煞人了。」
舜华并不接腔,手里湘妃竹花鸟团扇轻轻点在鼻尖,将巴掌大的脸掩了一半,杏眼带着笑意滴溜溜儿转向锦香馆方向。
「都听见了麽?」
朱华点头。舜华慢条斯理摇着团扇。「想知道怎麽回事?」秀气的柳叶眉轻轻一轩,是知情者特有的得意。
朱华老实点头,转念一想,又把头摇得波浪鼓一样。
「该大家知道的事,母亲迟早会说,到时就知道了;没说,就是不该我们知道,那麽不知道也罢。」
「啧,胆小鬼。」舜华白她一眼,走来拿团扇拍她脑门,「真没劲。」
朱华拂平拍乱的浏海,笑笑不说话。
舜华得了那大秘密,正想找朱华卖弄自己消息灵通的本事,然後好闲聊品评一番,不料竟碰了个软钉子。英雄无用武之地不仅惆怅,而且那消息彷佛梗在自己喉间上不上,下不下的,憋得难受极了。半晌,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过朱华往自己房间--东梢的套间暖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