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老吴看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却不见柳汐浀有喊停的意思。
见萧不夜背後就要扎上那堆刀山,陆洺伸手提住他的领口,双脚缚住绳子,呈倒吊的姿势救了萧不夜一命。
老吴先是松口气,可又看到狩腾丝毫不停留欺身而上,一爪勾住陆洺的长靴,就要将他俩扔下刀坑。
「住手。」
瞧狩腾没有松手之意,柳汐浀眉头一蹙,「你不想吃肉了?」
只听他冷哼一声,便放开陆洺的靴子朝後退去,动作没让绳子晃动分毫,让老吴不禁暗自佩服他的功力高深。
「自个儿爬起来。」这话是对挂在绳上的两人说的,柳汐浀走到阳光下,金杖轻敲土面说道。
陆洺一脚勾着绳子,魁梧的身形在绳上一晃,在上头的人摆动的同时,萧不夜亦顺着他动作的弧度抓住另一边的绳线,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爬回原处。
眼中划过一丝激赏,可随後就被平常的淡然淹没,柳汐浀退回树下,看两人离开刀剑石坑站定在自己面前,无视他们额上的汗珠,纤纤玉指比向仍站在绳上的狩腾。
「你们知道自己为何打不过他吗?」
看眼前黑着一张脸的国师,陆洺觉得自己被凶得莫名其妙,却还是老实开口回答:「因为他是妖,我们是人。」
人妖殊途,能力更是无法相比,站在绳上的狩腾露出冷笑,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见柳汐浀冷凝的目光,他便知道这两人要倒大楣了。
果然,只见金杖光芒一闪,劈得两个男人抱头闷哼。
柳汐浀力道掌握得恰好,不至於砸破头又可以让他们知道她的怒气,见她朗声骂道:「你们是将军挑出来的人,今後要扛的就是与妖物作战的责任!人类和妖族当然不可比拟,正因为他比你们强太多,如果连面对妖族的胆子都没有,更甭谈降妖了!
陆洺,你身材壮硕、体能极佳,可动作迟缓、缺乏协调性。萧不夜,你动作灵敏却不懂得变通,今日别说是狩腾,换作是别的妖兽,你们早就被吃到肚子里去了!」
吼了一大串,不见他们有任何反应,两双黑碌碌的眼眸直瞅着她,然後是慢慢下垂的头颅。
「空有蛮力有何用?随便一只妖的力气都比你们还要大!因为站在满是刀剑的坑上,你们心生恐惧、步步为营,造就你们步伐杂乱、固守难攻,依你们这种心态,本师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军营吧!」
盯着他们低到不能在垂的头,柳汐浀重重叹了一口气。
看来她得入宫一趟向殷霞玥请罪了,这副模样要她如何安心出使弥敦呢?
萧不夜倏尔屈起单膝,随後两膝头都跪到地面上,朝柳汐浀磕了一个响头。
另旁的陆洺不落人後,依样画葫芦般也跪下磕头,两人异口同声地朝她高喊:「请国师大人不吝授我们降妖术!」
柳汐浀微怔,胸腔满燃的怒火在刹那被浇熄。
「嗯,快起来吧!」她看着还跪在面前的两尊石雕,语中带笑的道。
忽然一道银光自上方急速下坠,狩腾率先朝不速之客出招,却被一股劲力打飞,直直撞上花苑的石墙,坚固墙壁应声碎裂,他金眸微闪,嘴一张便咳出一大滩血。
能够破了国师府结界还让他们没有察觉,柳汐浀心道不妙,见银光向她逼来,便明白对方是冲着她来的。金杖挥舞上前,减去吟咒的时间直接释出术法,猛烈的一击在空中炸裂开来,刮起花苑的花草泥土,也阻挡了众人的视线。
待尘埃落定,只见柳汐浀提着金杖抵着来人的腰腹,那人持着一把短棒指着她的颈项,双方只要再稍稍用力便会夺所其命。
「才过几年,身手就比你作古的师父还迟缓啊!」
柳汐浀收回金杖,朝面前的男人福了福身,低声道:「汐浀给南尧师叔请安。」
「哼,几年不见还是这副乳臭未乾样!」
「承蒙师叔庇佑,看见师叔您身子仍旧健朗,汐浀就安心了。」
老吴看着眼前容貌仅仅二十几的男人,柳家被毁後柳汐浀曾拜师这回事他是知道的,不过她的师父在五年前便被妖物所弑,这位被称作「师叔」的人物,他就毫无印象了。
「讲得我好像已经归西一样,你是巴不得我赶紧去地下找你师父喝酒吧?」
柳汐浀微笑不语,她这位师叔姓苏名南尧,是师公座下最後一名弟子,也是过往赫赫有名的苏氏一家的血脉。
苏南尧自小天赋惊人,在学习降妖术没多久便能精通活用,可脾性古怪难捉摸,常常只身离开跑得不见踪影,让师公很是头疼。
在跟随师父习术的短短几年,柳汐浀和苏南尧接触的次数并不多,只知晓他每回出现就会找师父喝得烂醉,她就得替这两位长辈收拾烂摊子。
尽管对这位师叔心有不满,柳汐浀表面上仍是很敬重他的,不过就在某次那两人喝得茫醉的一晚,柳汐浀请店小二将两人扶去厢房休息,在要离开时被苏南尧拉住衣摆。
「你……是不是很讨……讨厌我?」
本不想理会他的,不过想想每回苏南尧喝醉清醒後便不记得自己前一晚做过什麽,柳汐浀随即颔首。
「讨厌啊……没关系,全世界都讨厌我……不差、不差你一个……」
见他说完这句又睡昏了过去,柳汐浀看着床禢上的师父和苏南尧,叹口气後替他们拽好被子後便退出厢房。
隔日苏南尧就离开了,师傅也见怪不怪,直说他这师弟其实很心善,若他之後有任何差池,柳汐浀便可以去请苏南尧帮忙。
那时柳汐浀只当师父在说笑,可不久大妖犯难,她的师父为了救她被妖兽活活生吞,连具屍骨也没留下。
师父的葬礼是醉後一别後她再次看见苏南尧,他一身青袍伫在师父的衣冠塚前,在坟头洒下一壶酒,转身拍拍她的头,沉声说道:「有什麽事便稍信来恒碧山。」
之後她被风景信接下山,当时还是皇女的殷霞玥随即让她入宫,往後五年她从未见过这位师叔了。
苏南尧只大她约七岁,常年待在雪山上也不见他有岁月的痕迹,柳汐浀见他提信前来赴约,心里是充满感谢的。
「劳烦师叔下山来,是有一事想请您相助。」
这妮子只在信上草草写下有急事,却只字不提何事,苏南尧眯起眼,最好是让他这样奔波是有什麽要紧事!
这时一道白影从旁窜来,柳汐浀还来不及阻止就见狩腾化为狼形朝苏南尧扑去。
「狩腾!」
正想掷出佛珠串制伏他,可苏南尧的动作比她更快,方才出招的短棒再次出击,俐落地刺向狩腾的狼首,登时乍现出片片血花。
连他如何出手都看不清,狩腾恼怒地继续对他发动攻势,可每回他要抓上苏南尧的四肢时,他又迅速地移动并把短棒往他刺来,让他只能退後闪避。
一旁的陆洺和萧不夜瞠大双眼,几乎看不清那两道身影,此时狩腾被逼得节节败退,身上已有不少伤痕,苏南尧手上的短棒蓦然发出金光,柳汐浀面色一黯随即护到狩腾面前,雷霆万钧的一击最後停在她鼻前一寸处。
「师叔,他是我的侍郎。」
苏南尧未收起短棒,唇角微微勾起,「嫁人啦?」
柳汐浀先是转身将佛珠套上还想冲上前再战的狩腾颈项,逼得他恢复人形,才转回身躯对他摇头。
苏南尧皱起眉看她未绾妇人笄的墨发,耳却听到她轻声道:「是娶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