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柳汐浀作了一场梦,梦见她第一次和赫特白与狩腾相遇时的场景。
那是满天大雪纷飞的冬日,被囚在画中的谪仙缓缓现身,双眼覆着白绫出现在她面前。
也是炎热湿闷的夏日,被赶出山寨、被族群所遗弃的狼少年,心性倔傲地向她低下头的一日。
明明只是睡个觉,她却觉得自己睡了好多年。
一梦如数年,就如她这辈子……也像梦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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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柳汐浀是被饼儿摇醒的。她比手划脚说有客人在大厅等着,在柳汐浀梳洗并绾好发後,迈着缓慢的步伐、睡眼惺忪来到大厅,就瞧见一身民妇打扮的殷霞玥坐在主位上头,和老吴有说有笑的,好似她是老吴的亲生孙女那般。
身上穿的不是宫服,敢情这位女皇陛下这是微服出宫?连早朝都翘掉了,那是不是意味她今早也不必进宫了?
「给陛下请安,不知陛下为何突然造访国师府?」
还只带一个侍卫出门!柳汐浀瞥向她身後那一袭黑袍禁军打扮地男子,眉头皱紧。
连刘公公都不带,这女的完全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当第一!
「小汐汐啊!」一只纤纤玉手朝那初醒不久还泛着微红的脸蛋摸去,殷霞玥笑得很欢。「朕真的觉得你这府里人气不足,该多添些人进来才对。」
她指向身後那站得直挺的卫军,「墨槿还不错,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柳汐浀面色如常淡定,也不拍开左脸上那只咸猪手,只是外头忽然一阵劲风刮进来,掀了殷霞玥刚喝的那盏茶。
那被叫墨槿男子正预拔刀,被殷霞玥一个眼神示意後又低下头,但那眼中一闪而逝的异光被眼尖的柳汐浀捕捉到。
看来这侍卫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大概明白殷霞玥只带他一人就跑出宫的原因。
「小汐汐的起床气还真重,老吴麻烦你再替朕沏一盏吧!」笑嘻嘻的收回贴在她脸上的手,殷霞玥坐回位子上,接过老吴重新端来的茶细细品啜。
「谢过陛下美意,臣的夫侍已经不少。」
她就省省心别整天想着朝她这塞男人吧!柳汐浀心想。
「是说朕来这麽久了,怎麽不见你那两个侍郎呢?」
想起昨天的晚膳,柳汐浀心底划过一丝忧愁。她瞥一眼老吴,他对她轻轻地摇首。
狩腾彻夜未归,还未回府。
现下殷霞玥在府里,家务事也不好直说,柳汐浀暗自在心中叹口气。
「白侍郎与腾侍郎身体微恙,怕染了陛下龙体,就不方便出来请安了。」
「两个都病了?」凤眼微抬,她显然不信柳汐浀瞎说出的理由。「是狂犬病还是禽流感?」
老吴对医事稍有研究,搜寻脑海里听过的大小病症名称,都没有女皇陛下所说的这两种疾病,难道是他才学浅陋连陛下随口说出的病名都没有印象?
「回陛下,是隐疾。」一个变狼离家出走,一个施术就会让周身的人痛苦万分,这要她怎麽跟殷霞玥解释?
「菜花?」
「不是。」
「梅毒?」
「不对。」
「难道是爱滋病!?」殷霞玥的声音拔尖了。
「回陛下,您说的词臣都没听过也听不懂,能确定的是都不是。」
听完她的话,殷霞玥轻拍胸口,呼了一口气。「还以为我家的小汐汐要染上世纪黑死病了,若剩我一个活在这世界还有什麽乐趣呢?」
柳汐浀额上的青筋一抽,「陛下,臣非您的娱乐来源。」
事实的确是如此啊!殷霞玥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看见好友眼中冒出的火气全又吞咽下肚。
「那就别管你家那两只了,朕这趟出宫是要你陪同去个地方。」
柳汐浀挑起眉,就知道她大费心力出宫绝不只是来消遣她的夫侍,想必她今日也是偷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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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外表简陋里头却十分舒适的马车里,柳汐浀倚在铺着毛绒的软蓆上打了个大哈欠。
「你家的看门狗没跟你出门,那我等等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殷霞玥对狩腾的形容让她眼神一锐,马车颤了两下。
现在才来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会不会有点太後知後觉?
「开玩笑的,你别恼啊!不是还有你在吗?」殷霞玥急忙摆手安抚好友,她可不想一路晕车晕到目的地。
在外头驾车的墨槿也感受到马车的动静,连忙出声询问:「两位夫人,发生什麽事吗?」
殷霞玥再三叮咛不准他在外头对她和柳汐浀用尊称,想来想去只好称她们为「夫人」,论宓夏这年纪的女人也已经生过孩子了。
「没有,专心赶你的路。」
殷霞玥翻翻白眼,凑近好友身边放低了说话音量。「原本想单独出来找你,但被这家伙抓个正着,赶也赶不走,打他踹他又不痛不痒,迫於无奈只好让他跟来了。」
很想提醒这位女皇帝尽管说得再小声,以外头墨槿的武功要听到也绝非难事,一国之主不带侍卫出宫就算了,还对想保护她的禁卫军拳打脚踢,柳汐浀顿时非常同情外头那位大哥。
遇上这样的皇帝,没特好的定性和耐心绝对会被她气到抓狂,朝上那群众臣就是最好的例子。偏偏她身份尊贵,抽不得揍不得,只能在心里气闷到内伤。
「他是禁卫军,理当是要保护您。」看在同样是被女皇陛下玩弄在掌心的可怜人,柳汐浀难得苦口婆心。
「小汐汐这是在替他说话吗?难道你真的看上他了!?」
外头传来一阵咳嗽声,柳汐浀依旧是淡定的表情,瞧着好友漂亮的脸蛋半晌--
「怕你舍不得。」
这回换殷霞玥被口水噎个正着,马车内外都有人在咳,柳汐浀抽出袖中的绣帕捂住口鼻,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她可不想被喷到口水什麽的!
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殷霞玥一张俏脸已经涨红,指着好友说不出话来。
「臣什麽都不知道。」
连忙撇清这回事,柳汐浀看到好友眼中划过一丝忧伤。想来墨槿对她也是有意的吧?
她贵为皇帝,感情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只好当作什麽都不知情。
生在帝王家,诸多「不能、不行、不可以」绑住殷霞玥那自由的灵魂,她已经活得很努力了,柳汐浀从小与她一同长大,打从内心心疼这位女皇帝。
「别拿那种眼神瞧我,恶心透了。」
她自然知道柳汐浀在想什麽,她其实也没这麽看重这块。反正墨槿一日身为禁卫军,他就会一直在她身边。
比起初来到这时代的懵懂,在皇家打滚这麽多年历了太多的爱恨情仇,对这回事她相对看得开一些。
两人的沉默延续到马车停下,外头传来墨槿低沉的嗓音:「夫人,我们到了。」
殷霞玥轻应一声,比柳汐浀率先钻出马车。
柳汐浀也跟在她後头出了马车,入眼即是雄伟的高耸建筑,才会意过来他们这是来到宓夏历任帝王的陵寝。
她习惯性地蹙起眉,心里疑问着殷霞玥特地出宫带她来陵寝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