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言的心情很好,他进入捷运站,手指在电梯扶手上一敲一敲的。
一个月内失恋又失业听起来绝对不是件好事,但如果是辞去五年来没一天喜欢的工作、甩了五年内劈腿三次的男友,那可就大快人心了。
路言的家在捷运的起点也是终点,他喜欢进站时总有列车等他,敞开门迎接他一起前往某个地方。
住在终点站的好处就是永远不用担心没有位子坐,上车前他望了一眼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其实也还满像个社会新鲜人的嘛!
拣了博爱座旁的位子坐下,他喜欢早晨空荡的车厢,一眼能看到尾端,转弯时一节节车厢依着同方向摆动,明确的方向让他安心。
随着越靠近都心,人潮塞满整个列车,挡住了行进方向,也遮蔽了路上风景。路言只好改观察同车的乘客,从穿着打扮猜测他们的来历,在脑中写一个个关於他们的故事。
比起视线,路言更喜欢看人的嘴,例如站在眼前小腿修长的女性,他猜她有张人造红唇。
果不其然!
路言猜测,她年纪大概在34-36岁之间,在公司是个部门小主管,职场上是个女强人,夜深人静时却为了嫁不出去而暗自垂泪,并且她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有严重的酗酒困扰,因为从她飘出的酒气,直到她下车都还散不去,甚至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不对吧!?酒气不是红唇女的,是现在站在他前面这位男性的,拄着湿答答的直伞,身穿海滩裤和夹脚拖鞋,上半身却是休闲式的西装外套。
现代人上班穿着还真是随心所欲啊!这样混搭也能出门,猜测他是新闻主播,工作时只需要露出上半身,至於脸嘛……应该就是正经八百那种吧!
路言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上移,还来不及看对方的嘴,那两坨黑眼圈先让他吃了一惊,接着是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正死瞪着自己。
路言赶紧低下头,太尴尬了,一定被当成奇怪的人了吧!
随即列车抵达最大转乘站,乘客蜂拥而出,短裤男快速往路言旁边的博爱座坐下,头往车窗上微微一靠,发出了一声舒坦的气息。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也不懂礼让老人家。」突然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大叔,旁边站着一位白发老妇,两人看起来素不相识,显然是看不顺眼短裤男占用博爱座出声打抱不平。
短裤男抱胸闭上眼,不想加入战局,中年大叔却继续说:
「好手好脚的,我看国家就是这样亡的,现在小孩晚上都不知道在干嘛!体力有够差,兵也没当过,以前我们打仗时三天三夜不睡觉也不能喊累的。」
短裤男半眯起眼,冷哼了一声说:「叔叔,不好意思,兵我当过,体力还可以,怎麽样?我心脏装支架不能久站有必要告诉你是不是?难道我学过如来神掌也要告诉你吗?还博爱座咧,根本是亡国政策,我看不要叫博爱座,叫公审座比较贴切,要坐就先给大家公开阅览病例可不可以?」
一下子成为全车的焦点,中年大叔气得脸色发白,路言见状赶忙站起来,对老妇说:「阿嬷!来,这边给你坐啦!」
「不用啦!你坐就好你坐就好。」边说边把路言按回座位。
「没关系,我快到站了,你坐啦!」
两人推托了几轮,老妇才坐下,还不忘称赞路言年轻又懂事,是不可多得的有为青年。
路言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这才瞥见短裤男正盯着自己,然後缓缓从口里吐出:
「矫.情。」
矫……矫情?!路言被骂得莫名其妙,不可置信的看着短裤男,对方却闭上眼继续假寐。
两人在同一站下车,又迅速被人潮冲散,这个城市的风格就是如此,停下脚步的话,可是会被陌生人白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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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言花了一点时间找到目的地,眼前高耸的商办大楼让他有些却步,从旋转玻璃门进入後他东张西望了一阵子,决定开口询问。
「不好意思,请问那个编剧写作班……」
「7楼。」驻楼警卫听起来像已经回答八百遍了,连头也没抬。
「不好意思,请问在几楼?」路言又凑近了些,想再次确认。
「7楼啊!」警卫这才茫然抬起头。
「谢谢!警卫大哥,辛苦你了唷!」
路言小跑步进了电梯,按下象徵幸运的数字7,门关的那一刻,一只手抵住了电梯门,从门缝中他看到了两坨黑眼圈。
是捷运上那个短裤男!
只是不知何时已换上了长裤牛津鞋,整套的英式绅士风,看到路言男子愣了愣,然後皱起眉往内走。
「请问到几楼?」路言转头,礼貌发问。
对方没有回答,场面霎时有些尴尬,路言望着他手上的咖啡接着说:
「刚在捷运上听你说心脏不好,还是不要常喝咖啡比较好。」
只见男子满脸不屑,缓缓抬起拿着咖啡的手,然後大口喝了起来,甚至发出"咕噜咕噜"的畅饮声。
「……」这……根本是故意的吧!这样喝不怕烫伤食道吗?
"叮───"。
七楼到了,男子抢在路言前走出电梯,抹了抹刚喝完咖啡的嘴角,擦身时冷冷扔了一句:「果然很矫情。」
路言呆在原地,直到电梯门快关上他才意识过来。
「喂……你说什麽东西啊?我最讨厌别人在背後说我坏话了。」
这是路言,生理男性,27岁,单身、待业中,看人第一眼先看嘴,最讨厌别人在背後说坏话,还有,梦想是成为一名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