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从爷爷那一代搬到范家旁後,两家的关系一直都维持得很好,有时收成有余,两家人会互赠对方食物,谢、范两家的孙子——谢必安和范无救——也因此从小玩在一起,情同手足,长大後还一起当上了衙门的差役。
「逃犯罪加一等,还不停下来!」范无救气得满脸胀红,对着半个时辰前抓到的小偷大吼,小偷回头看了一眼范无救,被对方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赶紧转回头,立马加快脚步。
「你还跑!再跑,罪上加罪!」范无救见小偷的反应更加气愤,他长得也算人模人样怎麽每个人——除了从小玩到大的总角——见到他,都像见到厉鬼一样,对他退避三舍。
「呼、呼,无救、无救,你跑太快了,等等我。」谢必安气喘吁吁地跟在范无救身後,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追上范无救,范无救的体力实在是太好了,谢必安根本追不上,现在这个距离已是他最大的极限。
范无救听到谢必安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才想起还有这一号人物,追小偷的步伐放缓。
范无救在心中衡量,跑了半个时辰的身体已经不堪负荷,再跑下去也只是白费体力,於是停下脚步等谢必安追上来,顺便稍作休息,同时回忆那该死小偷的长相,回去要衙门里的画工替他画一幅,预防日後抓人时,忘记小偷的长相。
谢必安弯下腰,两手扶着弯曲的膝盖喘气,等到气稍微顺了才抬起头来,搔搔头,傻笑道:「嘿、嘿,没、没追上啊……」
「哼!要不是你一时心软,相信那家伙的胡话,我也不用追得那麽辛苦。」范无救看着谢必安对他傻笑,於心不忍,原本责骂的话放软了许多,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娘之外,大概只有这个和他从小玩到大的总角,不会因为看到他,而露出惊恐的表情。
范无救回忆起当年,他第一次见到谢必安时的场景——
「无救,好好向必安问好。」父亲对年幼的范无救说道。
范无救一脸不屑地看着对面身板子瘦弱到不行的谢必安:「谁要跟这种弱不禁风的小鬼问好。」
范无救才说完话,後脑杓立刻被他爹巴下去:「要你好好说话偏不!真不好意思让您老人家见笑了,这不肖子我回去好好教训一顿。」范无救的爹满脸歉意,连连向谢家的奶奶道歉,范无救则是啐了一口,满脸不在乎地别开脸。
「呵呵,教训倒是不用了,小孩子闹脾气是难免。来,必儿,和无救打招呼,你们今後要好好相处喔。」谢必安的奶奶温柔地摸着谢必安的头,笑着说。
「嗯!必儿知道了!」年幼的谢必安用力点点头,小小的嘴巴咧开大大的弧线,乌黑的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
范无救一下子就被谢必安那双如星星般灿烂的眼睛所吸引,同龄的人,都只敢低头害怕地看着他,更何况是年纪比他小的人,这是第一次有人敢毫不惧怕地直视他,甚至对他微笑,范无救心尖像被羽毛搔到,痒痒的。
范无救当时不确定谢必安这种纯天然、无害的气质是装的,还是真傻,不过後来他知道了。
谢必安是老天派下来,救赎他的天使……
谢必安沮丧地低下头:「……对不起嘛,可是他感觉真的很可怜啊,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要养,搞不好偷东西只是逼不得已的。」
范无救额冒青筋,求饶的人哪一个不是说自己『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要养』,他都听到耳朵快长茧了!
范无救想开口责骂谢必安老是心软的毛病,可是又舍不得,一句话憋在嘴边许久,最後只剩一声叹息,「好吧,但是下次,犯人由我负责看管。」
「嗯!」谢必安乖巧地点点头。谢必安承认,看管犯人这种事还是交给范无救比较可靠。
「轰隆隆。」一道闪电打落,随後一声巨响传入两人的耳中。
市街上的摊贩见这天气,纷纷收起摊子不做生意,路上的行人也赶着回家,担心只要晚一步,下一秒就会变成落汤鸡。
冷风从范无救耳边呼啸而过,范无救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天空不知道什麽时候布满乌云,一道又一道的闪电由远而近慢慢逼近他们,他皱起眉头,一股莫名的不安感盘旋上范无救的心头。
「……无救,我们赶快回家吧。」谢必安打了个哆嗦,拉起范无救衣服的一角,哀求道。
「恩,我们赶紧回衙门,免得大家担心。」范无救顺势牵起谢必安的手,就像小时候他陪不敢独自走夜路的谢必安一样。
走了一段时间,刺骨的寒风吹得谢必安冷得发抖,范无救见状,停下脚步,谢必安被范无救突如其来的动作往後一扯,差点跌倒,范无救赶紧放开握住谢必安的手,用身子接住了差点跌倒的谢必安。
谢必安的後背撞到一面结实的胸膛,被风吹的脸颊,本应感到寒冷,此时却觉得热得发烫,范无救脱去外衣披在谢必安的身上,温柔地说道:「别着凉了。」随即离开谢必安的後背,谢必安心里感到一丝小小的失落,但被范无救牵起的手,让谢必安不再那麽难过。
「可是——」谢必安抬起头,惊视范无救,作势要松开范无救的手脱下外套还给对方。
范无救握紧谢必安已经抽走一半的手,狠狠瞪了一眼:「不准你脱下外套。我身体比较禁得住风吹雨打,你不行。」谢必安如黑曜般的双眸,使他即使在大雨中也能看清楚对方,那双眼睛,一直以来都是指引他的明灯。
听完范无救说的话,谢必安的动作僵住须臾,才低声叹口气,乖乖穿上外套。
范无救见谢必安乖乖照做,放心地笑,继续和谢必安沿着河岸直行,只要走到河岸的第一个转弯处,便能瞧见衙门。
然而,两人还来不及回到衙门,雨便毫不留情沾湿了他们的衣服,一开始只是毛毛细雨,接着雨势渐大,道路两旁的店都关了,临时也找不到躲雨的屋檐,偌大的地方只有范无救和谢必安两个人,市街亦不如刚才热闹,安静得令人起鸡皮疙瘩。
「哗啦哗啦。」冷风混杂着雨打在范无救的面颊上,模糊了视线。
「哈啾!」谢必安打了一个大喷嚏。
此时两人正巧走到了桥下,范无救看着谢必安皱眉吸鼻子的模样,握住谢必安的手紧了紧:「必安,我先冲回去衙门取伞,你在这等我。」
范无救松开谢必安的那只手,却被对方反手握住:「我去吧,就当作是我看管犯人不周的补偿吧,免得你又生气。」说完,对范无救扬起一抹最灿烂的微笑,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
范无救被这抹微笑晃瞎了眼,直到谢必安冲进雨幕中,才反应过来,范无救握紧那只残留谢必安余温的手,望着在雨中渐渐变小然後消失的身影,无奈笑道:「你这样子,我才会生气。」
范无救等了一刻钟,仍没盼到熟悉的身影,他好几次想过要冲进雨里,寻找谢必安的身影,可是又担心对方回来时,找不到他。万一谢必安为了找他而发生意外,那可怎麽办?
若是别人他或许会放心些,可谢必安不是别人,是个天生的二愣子!
还记得当年——
他在秘密基地等必安等了好久,那时的心情,如同现在,整颗心高高悬起,心尖儿像有千百只蚂蚁在挠痒,想伸手止痒,却因为无法触及而仅能乾着急。
范无救等得不耐烦,离开秘密基地,到平常他们常造访的地方,寻找谢必安,却一无所获,太阳从高挂头顶,到缓缓落下,范无救渐渐心灰意冷,抱着一丝希望回到秘密基地。
「无救,你来了啊!」
温暖的橘黄色斜照谢必安的面庞,谢必安背对落日,一拐一拐得走向范无救。
那个身影,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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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废话:
感觉好久没来了,刚考完试先更新小短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