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降神記 外傳 碧落黃泉 上卷【比翼 下卷陰陽】全文完結 — 碧落黃泉 上卷 <比翼> 第二十章 宮闕

巍巍宫墙之内,是一片寂静,这一夜,满布的黑云淹没星月,空气中全是雨水的味道,他晓得那是雨季将至,再过不久,大南国将迎接丰沛雨量,这大雨关系着往後一整年的雨水是否充足,雨水影响大南国中千千万万百姓的生计,每每在这时候,父王便会摆驾前往靖州大庙祭祀,祈求雨水丰沛,国运昌隆。

而他,太子孙子钰,则委命监国,监督朝政,但整日下来的劳碌就算到了夜里,他仍尚未就寝,只因手中一封书信。

「或许,当初不该心软……」孙子钰站於殿外,俊容严肃,看着前方树木花草,所思及的,是远在它处的皇弟。

太子太傅商鹤跟随於旁,同太子一样忧愁,却不敢随意出声答覆。

孙子钰悠悠转身,缓步於廊上,这一路走,他就一路的想,手里拽着的就是方才所读之信,他心里想着,该如何是好?

子璿从不让人担心,如今却叫他忧心忡忡,只因那名女子,他万万料想不到,当年一己私心,却造就今日的局面。

是凑巧?是图谋?他还想不明,但任何事都好解决,唯独沾上了感情,处理起来便是棘手,若弄不好,他伤的将会是自己与皇王弟之间的情感。

「太子切莫太过忧心,宋司马定能助二王子安然回国。」太傅商鹤紧随於侧,瞧见孙子钰向来不显於色的面容,在此刻只有藏不住的忧心,他便明白,这事在太子心中有多重要。

「太傅忘了吗?子璿向来决定之事,任谁也劝不动,或许当初就不该让子璿担此任务,不过就是迎亲,何须让堂堂的二王子亲自前去?这一趟的变数竟超出本王所料,早知如此,当年本王就不该心软。」

「那是因太子仁心不忍杀之,若不是太子,那女孩岂能活到如今?何况当年,谁不知琅王暴政,那年琅王本就独霸一方,却野心太过,妄想一统天下,於是大举侵犯各国,虽最终如琅王所愿,让他一统各国,但却是施以暴政,当时谁不颤惊度日,短短数年便民不聊生,若非群起反抗,只怕到如今所有百姓仍痛苦不堪,当时琅王被杀,他宫中一切嫔妃众子皆已除之,不留一人,但太子却独留下她的性命,本以为那女孩尚且幼小,又流放至中域这混杂的地方,断不可能独自存活下来,没想到…….」

太傅欲言又止,只见孙子钰停下步伐,转身看向商鹤:「说下去。」

「没想到那女孩竟能平安长大,还能与二王子相遇,这实在出人意料,只怕那女子所图的不是那麽简单。」商鹤忧心,因这得来不易的安宁,是天下人所愿,何况若战事再起,苦的还是百姓。

「她不一定知晓是谁闯进宫门,又是谁让她有如此遭遇。」他所忧心的就是此事,但他同时告诉自己,当年是一片混乱,谁攻破宫墙、谁闯进宫阙根本无从得知,但他记得,当年那双恐惧万分的眼眸,是个多麽幼小的孩子,她满身是血,卷缩一旁不语不动,更遑论是求饶,她根本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为何,许是满地的屍体让她惶恐不已,害怕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年的他不过才十七,眼前所见的女孩让他想起宫中的二弟,她与子璿年龄相仿,是那麽幼小,他根本无法下手将她杀之。

但如今,当年幼小的女孩,竟长大成人,甚至出现在子璿的身旁,这叫他如何是好?他又该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

「你与本王年龄相仿,若太傅是我,该如何是好?」孙子钰已不知该如何下定夺,只好问着身旁从小就随着自己长大的太傅。

商鹤低首沉思,想着如此棘手的问题。

他随侍於太子身旁数年,看着太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他曾经告诉过自己,这一生都必须力保太子安妥,可这一回之事,若处理不妥,将会影响太子的地位,况且太子与二王子之间手足情深,若真出事,必定会尽全力保住二王子,倘若让王上也知晓此事,只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只要此事惊扰到王上,必定无法简单处之,到时太子与二王子定会受此事牵扰,这对太子与二王子都不好,尤其太子更是。

二王子为王后所生,王后虽已薨逝,但二王子为王后遗孤,自小就让王上宠着,况且王后的势力仍继续於朝中,二王子若出事,必有人力保,况且王上对王后的疼爱并未因王后薨逝而减落,因此他晓得纵然再大的事,二王子尚且能安妥无虞,但一直以来过的战战兢兢的太子,并无任何人支持。

太子母妃人单势薄,更无皇族国亲可靠,在宫中就只知淡泊度日,不与人争,根本无法帮助太子,若太子出事,德妃只怕束手无策,况且当年放走那女孩是太子的主意,若让王上得知,只怕对太子是个危机,那麽到时众王子终日虎视眈眈的太子之位,岂不趁机夺之?

这麽一来宫中多年来努力维持的平静,不都前功尽弃?到时群龙无首,怕只会祸端四起,争躲不休啊。

而太子呢?

太子又该如何是好?

而当年他们是如何努力将大王子送上太子之位,太子又是如何努力的让自己能够担此重任,这麽多年下来,他是比谁都明了太子的辛劳,更晓得这太子之位,没人比他更合适。

所以,他绝不能让大王子出事,他得让太子平安稳妥的登上大位,成为大南国的未来的君主。

「太子,这女子决不能留下,留她下来,只怕後患无穷,我们该趁二王子尚未深陷於那女子之前,将那女子除之而後快,避免夜长梦多。」商鹤再次抬首,面容冷列。

孙子钰端视着他,对商鹤所言丝毫不觉惊讶,因他心里早晓得商鹤会如此说,商鹤这番话,只是叫他更加苦恼。

「太子,近日来,不断有传言说琅国余孽并未除尽,似乎仍想着复国之事,若这事与那女子有关,那麽危及的就不只是太子您自己,更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到时再起战事,那麽这多年来的安定,岂不功愧於溃?」商鹤分析着,也想着这消息是否可靠。

「或许,那不过就是传言而已。」孙子钰皱眉,这事他也听说,着实令人担忧但又尚未证实,然而这女子却来的刚好,让他不得不多想。

「太子,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不可掉以轻心,万万不可啊。」他摇首,不断劝戒,何况他身为太子太傅,这等事,他更是要端着心注意,不可松懈。

「除掉她是吗?」孙子钰缓缓旋过身看向廊外。

忽地,他看见滴雨落下。

下雨了。

雨季开始了。

这气候,这温度,还有那空气中的味道,一直以来都不是他最爱的,他爱的是夏日的温暖气候,到处的虫鸣鸟叫,总是能让他唤起一些记忆,他多麽的珍惜这得来不易的过往,何况是在这深宫之中。

那记忆中,有他笑的灿烂,性子温顺的母妃,还有那总是伴在他旁的子璿。

每年夏日,他们会到宫外一处行宫避暑,那地是宫中皇族贵胄常去的地方,满山满谷的虫鸣声,是他对那里最深的记忆,那一年,他与母妃打算在那度过整个夏日,但日子过到一半,却从宫里传来消息,说王后难产,最後虽是产下王子,但却薨逝,魂归於天,得此消息後他们便急忙赶回宫中,只见宫里一片哀凄,王上痛苦不堪,也在那一年,他的身旁就多了一个弟弟,此後,每年夏日,他不再只是与母妃两人去避暑,还多了个弟弟同去,从此那地方就多了一人的身影,还有他的朗朗笑声。

子璿的同在,总是逗的母妃开心欢乐,让他们母子俩快乐不已。

他们还会策马在这山林间狩猎,在溪里抓鱼,甚至在那地到处探险。他会与子璿一同练字习武,一同商讨国事,幼时的他不再感到孤独,而是多了个人陪伴。

那时候的他,总是想自己为何能待子璿如此好,许是他从小就无手足,许是他难过这从小就失去母亲的幼子,於是他待子璿甚好,好过自己,如亲弟一般,尽管後来陆续有王子出生,但他与子璿之间深厚的关系早已建立,是谁也破坏不了,谁也改变不了。

但若他痛下杀手,那麽子璿会恨他吗?

他会因此失去这如手足般的弟弟吗?

他的王弟,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只要是子璿认定的,就不轻易更改,过去,他认定他这王兄,於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助他得到太子之位,如今,他若认定那女子,那麽,子璿也同样会不惜一切代价护她周全,那麽他若痛下杀手,子璿能不恨不怨吗?

思及此,他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太子……」商鹤朝前一步,叫唤那看着天想事想的出神的太子。

孙子钰回过神,收回看雨的目光,他晓得商鹤在等着自己的决定,但这决定岂是容易之事?岂只是一句杀或不杀?

这关系着的,是他得之不易的亲情,更是他与子璿之间的信任,所以他无法断然决定,无法说杀便杀。

「拖着,让宋司马继续按时回报,特别是那女子,本王要晓得她一切事情,无论大小。」孙子钰交代着,尔後再度抬首望向天空。

「太子,这可万万不妥。」商鹤急了,深怕太子再度心软。

孙子钰不再理会,妥与不妥,他自己最明白。

他不想让子璿恨他,无论子璿对那女子的感情如何,若他贸然痛下杀手,那麽换来的,只怕是无法挽回的悔恨,纵然这决定可能会危及他如今的地位,但这位置,也是子璿助他得来,若无他,那麽他会多孤独?

他所希望的,不过就是能够两全其美,谁也不伤,如今能够盼的,就是子璿能悬崖勒马,晓得自己是何身分,还有当做的事。

只不过,子璿明白吗?

商鹤见太子已不想再理会,便晓得太子以下了决定,他只能无奈的往後退,不知该说些什麽,因他明白太子所虑,太子与二王子之间手足情深,那才是太子真正所顾忌的,只不过二王子可知自己是如何陷太子於危险之中?可知自己目前所做的事,会带来何样的後果?

可知太子有多忧心?

在这深宫中,每一步走的有多艰辛与颤惊,他太明白,登上太子之位并不就是永久无虑,窥探这位子的人仍是大有人在,如今,太子却让自己深陷危险之中,他能这麽坐视不管吗?

能不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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