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崎舒服地翻过身,将手里那软绵绵的被褥紧紧拽在手里,丝毫没有醒来的打算,想就这麽睡着别醒。
原来这一地烂泥睡久还能变得柔软好躺,甚至那种冷的叫她发颤的感觉早不复在,现在只感到整个身子暖呼呼,让她打从心里舒服的弯起笑弧,就连表情都显得特别享受。
唉……难道这便是人之将死,连想像的都能够变得这般真实?
她再也不想睁开眼,反正她这条命也算是赖活好些年,现下阎王爷真要把她抓去充人数也就认栽,至少她现在觉得死的舒服,死的爽快。
「终於醒了?」孙子璿坐在她床榻旁,本来差点阖眼睡下的他,感觉到她的动静後马上清醒过来,睡意全失。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传到耳畔旁,她的笑容缓缓收起,有些疑惑为何会听见孙子璿的声音?
是错觉太过严重?还出现幻听?
半晌,她努力睁开双眸抬首望去,立马瞧见坐在自个儿身旁的他,接着她再看向四周,这才发现这里可不是她的房间?
她……竟然没死?还活着回来了?
「你?」她惊讶的说不出话,脑子里乱哄哄的晃过许多疑问。
诸如自己是何时回来?
怎会躺在她暖烘烘的被窝里?
甚至连身上的衣裳都换了。
连身上的衣裳都换过!
想到这儿,她根本就是惊吓地从榻上跳起,可身子才微微一动,就感觉到自己四肢酸疼,一双眉马上疼的拧起。
她的骨头好似让人拆了再接上般,痛的她想骂人。
该不是伤到筋骨?
不过现下顾不得身体有多痛,她更想知道自个儿身上的衣裳是怎麽一回事?
还有她又是怎麽回到自个儿的客栈内的?
她瞪向眼前的人,直接就问,「是你?」
「是我什麽?」孙子璿让她问的一头雾水,不明白她醒来後问的没头没尾的话是什麽?
「你脱了我的衣裳?」她一双美眸瞪的更是凶狠,口气越发冷冽。
「正确来说,我并非脱你的衣裳,而是替你换套乾净的衣裳。」他瞬间明白她现在横眉竖眼的模样是为什麽。
她瞪大眼,表情肃穆,瞧瞧他说的是什麽话?
这样有什麽差别?
不就是让他给脱了。
「这有什麽不一样?」她的声音大了些,让那些站在门外的人都听见了。
「当然不一样。」见她似乎所有的活力都回来,孙子璿悬吊在胸口的那颗心总算放下,原先严肃的脸庞也重新挂上笑容。
「你不会找人帮我换?」易天崎说话越来越大声,见他竟然还笑的出来,心里更是火大。
孙子璿没回话,先是站起身来到桌边倒杯茶,之後又回到她身旁,将杯子交在她手中,尔後才继续说下去。
「你又晓得我没找过?可你这客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男人,当时你身上又烧的厉害,若不赶紧替你换下,只怕会病的更重,所以只好由我勉为其难的动手替你换掉一身又湿又破的衣裳。」
易天崎拿过他递来的杯子,先是大口将茶一口饮毕,在听见他一副逼不得已的口吻时,胸口那把火烧的更是旺盛,接着就将她手中的杯子重重的交还给他。
「就算是让客栈里其他男人来换,也好过是你来做这事。」语落,她气冲冲地将他用力给推开,双脚一跨,下榻去。
「你去哪?」看她激动的下榻,孙子璿也跟着站起身,紧张的跟在身後。
「找把剑把你杀了。」她头也不会地说着,双眸正看着四周围找剑。
他笑了笑,紧跟在她身後,看见她找不到剑时,下一瞬,他绕至她面前,乾脆大方地将身上的飞凤剑递到她面前,「用这把如何?」
易天崎看见这把熟悉的剑,俏脸一红,什麽不该想到的往事通通出现。
「拿……拿远些。」一掌挥开飞凤剑,她才不屑想用这把。
「这把剑已经是属於你的。」他原是笑着说,但在看见她的脸色虽有些红润但仍是病容,原有的笑容全收了起来。
他是很想再跟她这般有活力的斗下去,不过她的身子还未完全康复,实在无法继续这般情绪激动下去,他可不想再辛苦的救她一次,那种在鬼门关走一回的感觉一次就够。
「走远些……」她旋过身,不想同他再说下去,但下一瞬想走人时,孙子璿竟点她的穴道,让她无法再跨出一步。
「孙子璿,你这是在做什麽?」这人做啥莫名其妙点她的穴。
「你再动气下去,只怕得休养更长的时间,乾脆点了你的穴,让你可以快些回榻上歇息,这样不是比较省事?」语落他直接将她抱起,往床榻上去。
易天崎因着他的举动脸色更加红润,想挣扎脱身,又忽然想起自己可以解穴,可这时却发现自己什麽力都使不上。
「想解穴?等你身子好了再说。」孙子璿晓得她要做什麽,可她的功夫底子太差,加上她现下这种破身子,想运气解穴,根本是办不到的事。
「那我自己会走回去,不需要你……你……你这麽做。」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是红的,身体是热的,可这都无所谓,只是想到自己这模样让他看尽,就气愤难耐,但是她现在连想转首避开他都没办法。
「举手之劳而已。」他笑靥灿灿地说着,不一回就回到床榻边,将她放下,再替她盖好褥子,顺便再解开她的穴,但见她又想起身,他马上接的道;「我不介意再点一次穴,或是让你整晚都这样躺着。」
听见他这话,她马上停下动作,最後只能继续地瞪着他,然後想到他说什麽举手之劳的话,还真是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可她一点都不希罕他的举手之劳。
「你脱了我衣裳的帐我都还没算。」她可没忘这点,现下又加上这一笔,他们俩之间的帐真的是堆的又厚又高。
「这事儿不急,咱们往後可以慢慢算。」他看着她,双眸变的黯淡,因他瞧见她脸上一条条伤痕,那都是被河里的石子刮的,不只脸上,连身上都是。
易天崎也发现他正凝视着自个儿不放,让她感到好不自在,「你到底在看什麽?」若不是现在的她没力气,否则她真想一拳往他那张俊脸上挥去。
「我在看你这人为何能为其他人如此拼命?」他问出自个儿这些天一直想问她的话,那是他这几日看顾她时,总想着的事。
他真的不明白那时候的易天崎何以能如此奋不顾身跳下那湍急的溪流,像是连自个儿的命都不要似地。
在他眼中,易天崎不像是这种人,她应该凡事都计算的好好,不做没赚头的事,这种可能为他人牺牲生命的苦差事,根本不会是她会做的事,难道是因为不够了解她,以往所看见的不过是表面上的她?
她一听就晓得孙子璿说的是何事,只是没料到他会想问。
不晓得他为何要问,但看着他那急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双眸,竟让她差点想将心里的话全都向他吐尽,只不过念头一转,这突如其来的荒唐想法,马上让她断的乾乾净净。
「我不需要同你交待。」她想忽略孙子璿眼底那似曾相识的情绪,更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太多关於自个儿的事,可是这双眼所透露出的神情,却叫她无法不去在意。
因那是一双担忧的目光?担忧她这个人的急切眼眸。
这双眼眸透露出的就是她当时在溪水里挣扎时所见着的眼神,虽然只有匆匆一眼,但却深刻的烙印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抹灭不去。
然而这急切的双眼,总是能让她想起过往那些可怕的事,想起自己第一眼见到孙子璿时,他身上那身银灰色铠甲所带给她的冲击。
那一片血红色的情景好似历历在目,无法忽略地提醒着那些过往的曾经。
或许这就是她这般讨厌他的因由,总是希望他离自个儿越远越好,别来打乱她好不容易平静无波的心。
「告诉我。」他说的斩钉截铁,像是不容她说不。
看见这般咄咄逼人的他,她忽然满肚子的火。
「我们是一群让人抛弃在这儿自生自灭的人,从不会有任何人想到我们的安危,甚至是我们的死活,那都是咱们的事,是咱们必须承受自个儿去解决的。」
她满肚子火的把话说完,尔後才意识到自己竟跟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说这些,她这是何必呢?尤其又是一个身分尊贵的人,说这些他能懂吗?
但他既然那麽想知道,那麽她就告诉他,让他这高高在上的王子殿下知道什麽叫做迫於无奈。
「那为何是你?有必要是你为他们把命豁出去吗?难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可以?」他仍旧不懂,不懂她为何能做到这样?
「因我就身处在这里,这地方是我唯一的容身处,是我的家,就算这地方在世人眼里有多恶贯满淫,有多混乱糟糕,但仍旧是能让我容身的处所,当洪水泛滥时,是多可怕的事你可知道?我并不是只为他们,更是为自己?因我也想活命。」
她语气平淡地说着,双眸的焦点渐渐远离,可脸色却是越发凝重,说到最後时却笑了开来。
是啊……她到最後仍是自私,因为这里是她唯一能够待下的地方,若这里毁了没了,她将何去何从?哪里还能容的下她这样的人?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将这些话告诉孙子璿。
可能孙子璿非常好奇的想知道自己为何身在此处,但她并不想再说什麽,他们之间的关系,只需要交代到此便足够,至於能看见他为自己担忧的模样,已经叫她够惊讶,其它的她不敢再妄想下去。
他一双鹰眸讶异地凝视着她,心里头也惊讶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更加想知道她为何会身在此处?
只是就算他问,他也知道易天崎并不会愿意说。
易天崎忽地看向他,说道:「你毋需为我担忧,这就是我的人生,也是我一直以来过的日子,而您……不过是不小心路过此地,终究是会离开,更不可能属於这里,所以有些话有些事到这里就够,大将军您说我这话说的可确实?」
易天崎的话让他顿时回神,双眉隆起,心里着实不喜欢听见她说的这些话。
「孙大将军,我谢谢您将我这条小命救回,这救命之恩定会相报,我也会依先前的承诺带你们前往姜国,至於其他的事情,我想大将军也不必再问下去,因为我的事情,您不必知道的太多,知道太多没好处的。」她断然地切割开两人之间的关系,像是刻意要撇清,也像是在告诉自己,一切……到此为止。
孙子璿仍旧继续望着他,只见她说完话後便将双眸闭上,似是不愿再多说下去,而他也没再追问,只是看着这样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将她救回後,她就一直昏迷不醒,而这些日子里,他一直都在易天崎身旁看顾着,直到宋云然问了他些事情後,他才开始思索。
『殿下,您得管好自个儿的心啊……大南国的律例里,皇族万不能与平民结亲,更别说是一名身在中域的女子,您晓得的,中域是个龙蛇杂处的地方,里头的人更加复杂,若王上知晓此事,可会是件大事,那麽无论是对您、对易掌柜或是太子都不是件好事。』
孙子璿拢聚了眉心,表情显的更是凝重。
当时听见宋云然提及这些人,他心情凝重万分,无论是易天崎或是他视之为重的太子,都可能因他错误的决定而遭害,但他却无法承认没管好自个儿的心。
他一向管的非常好,所以对易天崎的挂心及焦急的行为,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因为自己当她是朋友,况且当下那种状况,无人替她着想,无人在意她的生死,他理所当然的担起找着她的责任,不可能放任不管。
他何时没管好自个儿的心?
只不过她方才那样撇清关系的话语,为何又能够影响到他自个儿的情绪?
忽地,他感到脑怒,倏然起身便头也不回步出房门。
而在房里的她,则是在他走去半晌後才缓缓地睁开双眸。
跟他说那麽多做啥?他根本不会懂,像她这样的人做的事,他是永远都不会明白,只是她却发现自个儿的胸口像是让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梗着。
这陌生的情绪扰的她心头一阵乱,她命令自个儿不许再想,但越是这样命令自己,他当时在水门时的神情,仍旧清晰的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