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沒關係,我陪你。 — 如果可以,陪我看一次幸福。

如果可以,陪我看一次幸福。

九武是我十几年的朋友,中学时期身高就超过一百七十公分,身材更是因为他是体育校队,该有的肌肉都有,长相也不差,称不上校草等级,但是喜欢他的人大有人在,就是那种经过别人班级,总会有一小群女生挤到窗前看他的概念吧。可惜不是每个纯真的少女都知道,他本人的个性,完全不像外表,幼稚的程度,连三岁小孩都会摇头叹息,对他的日常琐事是,对爱情更是。

九武在中学时,就早早有了初恋,女主角的名字叫做菲儿,白白的脸蛋配上随时都红彤彤的苹果肌,还有笑起来能甜死人的两个小酒窝,模样煞是可爱,九武介绍她给我认识时,小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头是越来越低。长久下来持续和她接触,才变得比较不那麽尴尬,也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生,撇开她总是想着要怎麽对九武更好的想法外,其余都是对於自己未来人生的规划,像是以後打算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为客户量身订做一栋房子,她总说:「想像自己看着他们望着我设计的房子,眼睛发光、幸福的模样,我好像也会跟着幸福起来。」这是她的梦想也是方向;倒是九武完全没有想过未来要成为什麽样的人,从事什麽样的工作,那年已经国三,完全没任何想法要往高中或者技职体系走的他,看起来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菲儿一跟他说要上哪所高中,三两下就跟着菲儿填了同一所高中,用的是他的体育成绩绩优。

高一那年,九武带着菲儿去过生日,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他们先是去了海边看海,再去了一处郊区喝下午茶,接着又去逛了夜市,两个人在一起就忘了时间,拖着拖着竟赶不上最後一班火车,两人的手机出奇的一起没电了,心急如焚的菲儿父母,只好找来我这里,我错愕地说:「他们还没到家阿?他们一早就传了简讯给我,说是帮菲儿庆生,要我早起送他们出发,也跟菲儿说声生日快乐的,怎麽到现在还没看见人影?」。

菲儿父母一脸慌张问了我最後一次看见他们是什麽时候,一边担心自己的女儿,一边怨怼那个叫做九武的臭小子,把自己的女儿弄到这麽晚还没回家,忽然我的手机一响,没有显示号码,怕是他们用公共电话打来的,我便接了起来,果然,他们的手机没电了,说他们会在外地过夜,明天再回去,要菲儿父母不要担心。他们俩老一听见那个臭小子的声音就一把抢过手机骂道:

「你这个臭小子,把我女儿拐去多远的地方了?怎麽现在还没到家?我告诉你啊,我就这麽一个女儿,要是他在外面受了点皮肉伤,我唯你是问!」接着气冲冲挂掉电话。

隔天一早他们就回到各自的家了,可是因为这次的鲁莽,让菲儿家里的两位长辈很不能接受她的男朋友九武,九武本人倒不觉得怎麽样,他总是认为: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船我还会游泳。我一直很羡慕他的乐观,不过显然他的乐观是对的。

高二的暑假时,菲儿的母亲因为在家里打扫不慎跌了一跤,家里没有半个人,女儿菲儿还在补习班,不晓得是因为留下来问老师题目还是怎麽了,今天晚了半个小时到家,这时突然门铃响起,还有那个九武的声音喊着菲儿的名字,菲儿的母亲拖着身体到了门口替他开门,并跟他说明缘由,让他送自己到附近诊所看看,九武二话不说横抱起菲儿的母亲,才四十五公斤的菲儿妈也没有多重,小跑步的到了诊所,还好医生说,只是有些瘀青和擦伤,没有什麽大碍,开了药和叮咛注意事项之後就让他们俩回家了。为此菲儿妈很是感谢九武的及时相助,自己也不晓得是怎麽了,居然不记得可以打电话叫救护车,糊里糊涂的竟让女儿的男朋友抱去诊所,还真有些丢人。後来想想,其实真的也不必为了小伤就到大医院挂急诊。就这样九武一次就收服了菲儿妈和心疼菲儿妈的菲儿爸,人家都说女友的爸爸是最难搞的生物,似乎完全不适用於九武先生身上。

原本约好要上同一所大学的俩人,却因为菲儿大考当天月经报到,表现有些许失常,分数要填原本想要的大学,在通关边缘。果不其然,第一阶段结果出炉,菲儿落榜,九武却上了,九武还想要高分低就去菲儿的学校陪她,菲儿坚持不要:我们的爱情可能只是一时的,但是你的人生是长久的,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你就放弃更好的学校,要是哪天我们闹别扭分手了,不管是谁的错而分开,我都会因为这件事而愧疚,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不能利用你对我的好,来满足我自己的一己之私。对此九武一直觉得菲儿很懂事、很体谅他、很替他着想,可是我怎麽就很好奇为什麽菲儿会觉得他们的爱情可能只是一时的呢?当时我也忙着处理报考大学面试的资料,就没有多想。

上了大学,形形色色的人错综於眼前,高矮胖瘦、骄矜随和,什麽样的人都有,而在这些人里面,有我,有菲儿,当然也有九武,只是我们分属在三间不同的大学罢了。那个智慧型手机尚未普及的年代,人们靠得都是简讯传情,偶尔奢侈一些,聊电话聊个通宵就充满罪恶感,菲儿和九武这一对也不例外,睡前总是捧着手机等待另一头传来:宝贝我睡了,晚安。另一人再回覆:恩,晚安。乐此不疲。

虽然一上大学九武就很坦然地表明了自己已是名草有主,对身旁的女生都是朋友一般的对待,从来没有给过任何幻想空间,只是他这样的人在一些女生眼中,很是刺眼,总觉得要攻略他而後快,所以不管他再怎麽努力避嫌,却还是免不了和一些存心勾搭的女生传出不少绯闻,然而这些事情菲儿从来不问九武,她是非常信任九武的,已是六年感情基础的他们,可以说是有恃无恐,但坏在就坏在这有恃无恐。

菲儿和九武身边的男生朋友多有认识,因为九武上了大学,仍然是系队里的佼佼者,每每聚会都会带上菲儿以宣示自己的忠贞顺便赫退那些花花草草们,其实这里是菲儿的小心机,嘴巴上说是完全信任九武的,却还是免不了要在自己男人身边留些眼线,好让自己安心安心。这天又是系队的聚会,菲儿的眼线趁九武去上厕所时,凑到菲儿旁边递了个纸条,纸条上写着:九武最近和一个学姊走得很近,大家都在传那学姊想要那九武,学姊名字是羽宁。这个羽宁就坐在菲儿的正对面,难怪菲儿刚坐下就感觉到非常锐利的目光,还挟带着一些不友善的气息,这还是她的眼线第一次认认真真的递纸条给她,以往都是口头说:哎呦没什麽啦,我看那个九武对那个女的完全不上心,女的自己犯傻就是了,爱招惹有女人的男人,真笨。这次不同了,羽宁这女的是系队的经理,社交能力一流,比起容易害臊的菲儿,那是天差地远,菲儿这才开始有了危机意识。

聚会结束後,菲儿神经质地把九武拉到阒黑的路肩,九武疑惑。

「怎麽了?」九武问。

「那女的怎麽回事?」语气严厉。

「哪个女的?」

「你们队上那个经理。」

「阿?」

「装什麽蒜,我都看见她有事没事就往你那里挤眉弄眼的,说!你们到底有没有什麽?」

「你别无理取闹了好不好,羽宁学姊她对每个男生都差不多的,更何况她是有男朋友的人,她想要我,我还不想要她呢。」

「真的?」

「噢,我的宝贝,我何时骗过你了?恩?」九武搂了搂菲儿。

「我就姑且相信你,要是再被我看到一次,你就别待在那系队了。」

「你这女人怎麽回事?你今天聚会一结束就跟我没完地讨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现在又要我别待在系队里?有没有搞错,我到底招谁惹谁了?他妈的,你再敢无理取闹我们就分手!」九武有些不耐烦,在菲儿面前他很少发火,只是这次真的莫名其妙。

「我无理取闹?分手?你说分手?你是为了系队还是为了那个女人?你给我说清楚啊?喂!你没说清楚不准走!」菲儿看着九武掉头就走的背影无助地哭了起来。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他们没有通电话,也没有简讯,当然不可能有约会,九武真的觉得很呕气,为什麽自己明明没做什麽却还是惹了菲儿不开心,他讨厌这样质问自己的菲儿,也讨厌无理取闹的言语,更讨厌自己抑制不住想要发脾气的个性。

菲儿很难过,她以为只要父母认同他们,接下来就没有什麽事情难得倒他们了,没想到却因为一个女人一个系队,九武这个家伙居然整整一个月不跟自己联系,算你狠阿九武。扞卫爱情错了吗?危机意识错了吗?怎麽後来搞得反而是自己错了?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没有错,只是人为了扞卫自己心爱的事物,都会失去理智,菲儿想扞卫的是她的爱情她的爱人,然而九武比菲儿更想扞卫自己的爱情爱人甚至是系队,戳中了彼此的软肋,人的本能就是发脾气或者失去理性沟通的能力。

後来他们悄悄的重修旧好,不过基本上是恐怖平衡,因为来招惹九武的女生一直都有,变成他们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地吵个没完,久而久之他们发现,相处的时间多半都在争执绯闻的真实性,完全没有了从前的暧昧温暖幸福,他们知道,不对劲了。

不对劲了。

最先提出分手的,是菲儿。

「我们分手吧,再这样争吵下去,没有帮助,只有我很累你很烦,没有更多的了。」

「恩,你说好就好,我没意见。」九武答应了。

「分手是一个选择,并不是绝对,哪天我们发现了,原来我们还是适合的,那麽没有道理我们不会再走在一起,只是现在命运要我们走向离别罢了,虽然......虽然我很难过,但我更希望还给你从前没有争吵的生活。」

「恩。你要好好的。」

「好,你也是。」

大二那年,九武和菲儿真的分手了。

尽管分手,他们依旧有联络,只是从大三的暑假开始,九武再没有菲儿的消息,手机号码换过了,家里电话换过了,似乎是在躲他一样,九武按耐不住,直接奔向菲儿的大学,教务处说她老早就办理休学了,九武只得再奔向她家,只是打开门的却是泪流满面的菲儿妈。

大二那年,菲儿爸经商失败,家里一贫如洗,债主多到必须换掉家里电话号码,无法再提共菲儿升学的父母,迟迟不敢让菲儿休学,怕菲儿难过。菲儿什麽都知道,为了怕父母为难,主动要求自己要休学,说是跟不上学校的进度,想在家里自己自习。关於和九武分手这件事,菲儿其实很想和九武走到最後的,但若是以後真的结婚了,那这麽庞大的债务,不能要九武一起承担,九武的个性她是知道的,不可能只让自己辛苦,菲儿深爱他所以压根没让九武知道这件事,只是借题发挥,说是争吵让她没办法坚持下去这份感情了,可是菲儿还是想知道九武的近况,留着原本的手机号码没换,继续和九武联络。经济的压力迫使菲儿必须打工补贴家用,感情的压力让菲儿即便是还爱着九武,却只能用简讯知道九武又交了哪个女朋友,这次期中考考得怎麽样,这样长久下来,菲儿患了非常严重的忧郁症,自己却不知道,失眠的情形每况愈下。

九武赶到的时候,正好菲儿妈发现菲儿在自己房间吞了过多的安眠药昏迷致死。人家都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有心电感应却不自觉,我一直没相信,直到九武告诉我这件事时,我才相信了。

每年菲儿过世的这天,他不敢去菲儿坟前上香祭奠,他害怕菲儿看见自己掉眼泪,菲儿在另一头也会难过。他在这一天总是会到一间酒吧喝酒,但从不喝醉。每次喝完酒他总是会带着酒气说:

如果可以,陪我看一次幸福,好吗?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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