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号病床的病患,换点滴的时间到了。」
上次陪同院长一起来这里的那名护士摆着一副臭脸走进病房,想必是又犯错被骂了。
「手伸出来,可能有点痛,记得要忍耐,不要像某些蠢蛋一样,一点小事就气的像要把整间医院炸了...」
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季咏彻纤细的手臂可能随时会被她刺穿,看来只能由我拯救他的小命了。
「你拿的是生理食盐水,不是葡萄糖。」我轻声提醒她,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她看着手中的点滴包,又看看我,心中的不满如火山爆发一样满溢出来,脑羞成怒的把生理食盐水用力的向我身上砸,点滴如同水球一般爆裂开来,呛鼻的咸味让我连咳了好几声。
「你!就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惹出一堆事,我就不会被骂了。在这里白吃白住还制造一堆麻烦,你到底生出来要干嘛?如果你妈一开始就把你堕掉该多好?就用不着前院长...」
她连珠炮的骂了一堆难听的用词,最後似乎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便愤愤离去。
「喂,你怎麽可以这样...」季咏彻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激动的想把那个护士找回来理论。
「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
我拿起推车上的葡萄糖点滴包,轻轻的为他注射,随後便从衣柜拿出乾净的院服,到浴室梳洗一番後,又换上乾净的被单,将脏衣服和床单一股脑儿丢进洗衣机,便大功告成了。
「怎麽有办法习惯...」他静静的看着我的动作,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她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这里白吃白住,也惹出不少麻烦,偶尔给他们出出气也是应该的。」我一面向他解释,一面将床单铺平。
「真的假的...」季咏彻低下头,不知道想着什麽,随後立刻抬起头,说道:
「欸欸,我都来这里一天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嗯...有很多呢,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起来...」我认真思索着。
「很多?什麽意思?」他皱起眉头,脸庞还是依旧好看。
「这里的护士都叫我喂,院长则叫我052号病患,上次住在这张病床的大婶叫我小姑娘,啊,还有常常会来的那个阿姨都叫我...」
「等等等等,你在说什麽?」他惊慌的阻止我再说下去,眼神尽是不解。
「不就是名字吗?你问我的啊。」我一脸理所当然。
「不是那种名字...该怎麽说呢...啊!是姓名!像我叫做季咏彻,我说的是那种姓名。」他振奋的说道,激动的模样还真可爱。
「姓名?」我看着他。「没有。」
「啊?」他的表情一僵,瞪大眼睛看着我。「怎麽可能没有?每个人都会有的啊...」
我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他苦恼的沈思着,突然像是想起什麽,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对了!病历表!你的病历表呢?上头一定有写你的名字吧,快拿来我看看...」
「那种东西我也没有。」我说。
他的话被我硬生生打断,似乎已经精疲力尽。
「怎麽会...你骗我的对不对?怎麽可能连那个都没有?」
看着他深受打击的脸庞,我突然有一点不舍,便静静向他解释:
「我一出生就在这里了,吃住都说由这里提供,应该也没生什麽病,自然不会有病历表。至於名字,这里没人在乎我叫什麽,你还是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
季咏彻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看来已经接受我的说法。
「你说你一出生就在这里,那你今年几岁?」
「不知道。」
「这也不知道?」他今天受了不少惊吓,彷佛已经习惯我吓人的发言。
「我不知道我的生日,这里的人也不告诉我,或者可能根本不重要,所以更不会庆祝,我就看不到蛋糕上的蜡烛,我的年龄就成了谜,大概是这样吧。」今天我总是不断的在解释,第一有人问我这麽多问题,感觉...一种不知名的感觉渐渐浮上心头。
「所以我没有姓名,没有生日,没有病历,没有父母,连户籍也没有。他们说我不该活在这世上,是个不该出生的人,世界不会接受我的存在,没有人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别人,活着也没有意义,总括来说,意思就是...」
我的眼神变的阴暗,但表情依然没有变化。深吸一口气,我继续说下去:
「我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季咏彻看着我的眼神变的柔和,似乎还多了点怜悯。
「好可惜...」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
「什麽?」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却不排斥。
「你很美,也很善良,但是眼神却很黑暗。」他继续抚摸着。
「这麽美的眼睛却映不出半点东西,真是...」他的手停住了。
「太可惜了。」
那个下午之後,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