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太近、明天太远。』
这天的国文课没有那罗唆的老头子,因为他不晓得是中风了还是怎样,总之就是昨晚身体突然出了毛病,目前还在医院苟延偷生。感觉就是不吉利的话,但对我而言,用在他身上似乎没差。
所以来了个代课老师。长头发、高高的、瓜子脸、杏眼。标准世俗标准的美人胚子。要我们写作。题目用板书在黑板。
稿纸发下去,大家的纸和笔无论心是否情愿,依旧作了不上百次的亲密接触。
最开头那句话,我写在作文里头。五月天的拥抱。我喜欢那样的旋律,看似暧昧不清的歌词,主唱平凡却富满感情的嗓音......。
平凡,但也因为平凡,所以彷佛道出市井小民们的心声。
而题目是暧昧的。『代表我的人生』。
代表我的什麽?代表我人生的什麽。
我们这些学生的『此生』也才十几年,青春年华都还没过去呢,要我们提人生?能写出什麽?文采再优美也只能硬掰。掰出个能感动一下师长的莫名题材,又不致於引来他们的莫名关注。
总要我们写、要我们说。殊不知我们藏起来的往往是那个时代的禁忌。无论在何时都似乎一样悲哀。
『让我品嚐这滋味,我是孤傲的蔷薇。』
蔷薇。蔷薇。圣诞节前在我手心盛开的那朵大马士革蔷薇。
我的笔迹在稿纸上不间断,写着写着恍惚起来。
这样的歌词代表我的什麽?代表我的爱。代表我的情......。
用暧昧的字词交织成相同暧昧的文篇,把不能言语的一切交代在难以解读的句子里。
绝美的文字,在我眼里也是种艺术。而我热爱艺术。热爱虚无的美。
『是神,是我无法接触又如此接近的。把自己挥洒得出来的所有接近完美的一切,都献上给那个神。』
『如果我能做到完美,那以後做得出来的,也不会差到哪去。』
『所以把最好的给神,剩下的留给自己。自私的留给自己。关於笑、关於泪、关於恨、关於爱......。』
这样模糊的写着。
我是自私的。
因为自私所以把她想成是神,无上的神。然後用『神为无性别之分』这样正经却又滑稽的理由,催眠自己。没有事。没有事。她是神。所以我爱『祂』无罪......。
写着写着,开始好奇起来,以前更封建的社会,那些前辈们怎麽活过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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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诗婷?」我在她眼前挥着手。
何诗婷还是处在出神状态,理也不理我。我只好先去整理书包。要放学了。等到我整理回来,她还是呆傻样坐在那。
「喂。」我乾脆坐到她座位前方,一点女孩子形象也没有的坐姿。
「刚刚的作文你写什麽?」
「她。」何诗婷这样回答。
「她?哪个她?」我往她无神望去的方向看,却什麽也看不到。那地方是教室後方的角落。
难不成她有阴阳眼,只是我一直不知道?是被上身了还是怎样?
然後如果当时她真的是被上身,那我想我干了件蠢到极点的事。
「喂?」我把手搭在她肩上,然後狂摇她。
「小滓?」
何诗婷这才回过神。茫然的,望着我。
「看你恍神了,把你的魂魄晃回来啦。」我坐回她前方的位子,消遣她。假装刚刚问的完全不存在,装作突然发想,不着痕迹地问:
「喔对了,你推荐我几本书吧。跟以前的同性恋有关的。」
何诗婷愣了下,然後疑惑看着我,问:「你撞到头喔?怎麽突然想看书了。还以为你玩音乐就够忙了。至少以前的我是这样没错。」
「谁跟你撞到头。」我翻了个白眼「只是突然好奇以前的前辈们怎麽混的啊。」
「你这麽随便,还是不要让你知道好了。」她抓起书包,起身,接着就往教室门口要走出去,我要去抓她的书包肩带,把她拉回来。在此时发现现在只有我们俩在教室里。
「我是真的想知道。」在她前脚要跨出去前一秒,我才拉住她,双眼故作坚定地凝视她。
「真的?」她勾起一抹笑。
「真的。」我这样回答。
她掂起脚尖,凑到我耳旁,像个小恶魔般恶趣味的低语道。
「不被发现,也活得很难受。一旦被发现的话就生不如死。总是被父母、亲人、朋友嫌弃。受不了离家会被冠上不肖子女的恶名。那时代的观念,传统到我们现在能够至少安稳与那道彩虹共存、只是这样活着。光是这样都让我觉得有罪。」
她棕黑色的水灵杏眼像把活生生在我眼前燃烧的火,随时可能朝我迎面扑来。
我自私还不够可怕。这家伙的眼神才真正的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