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九月中,重审的过程已基本结束,但由於此案牵涉面广,并不是单单只改个判决就可以了事的,所以又延续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详细决定如何更改、补偿和抚恤的诸项事宜。
十月初四,皇太子率三名主审官入宫面君,从早晨一直停留至黄昏方出。两日後,内廷司便连传三道旨意,其一,宣布昭雪祁王、林燮及此案所牵连的文武官员共计三十一人的大逆罪名,并将冤情邸传各地;其二是下令迁宸妃、祁王及其嫡系子女入皇陵。并重建林氏宗祠,两人皆按位恢复例祭供飨。此案幸存者复爵复位,加以赏赐。冤死者由礼部合议给予其家人加倍优厚的抚恤,并定於十月二十。在太仪皇家寺院设灵坛道场,由皇帝率百官亲临致祭,以安亡魂;其三,此案首犯夏江、谢玉及从犯若干人,判大逆罪。处以凌迟之刑。谢玉已死,戮屍不详,停究,其九族除莅阳长公主首告有功恩免三子外,均株连。
这三道旨意,已大概确认了翻案的方向,接下来就是各部各司及各地方拟细则执行地事了。十月二十那日的祭奠按期举行,为示尊重,皇帝与太子均着素冠。亲自拈香於灵位之前,并焚烧祷文告天。当日天色阴惨,气氛悲抑。梁帝添了香烛之後,还曾当众落泪。表示要下诏罪己。萧景琰虽然未曾料到他会来这样一手。倒也临变不惊,只说了些常例套话。略略劝止,并没陪着他来一出父泣子号的煽情戏码。而梁帝显然也只是说说而已,祭礼之後过了很多天,他也没再提过要下罪己诏的事。
这段期间梅长苏又受了一次风寒,不过状况却比以前同类病症时好了许多。由於效果明显,晏大夫初步认可了蔺晨的治疗方向,大家也都十分欢喜感激,让蔺大公子洋洋得意了许久。.
「长苏,你怎麽越到这最後关头,心绪越平静呢?」例行的诊脉复查之後,蔺晨乐呵呵地问道「我本来以为金殿呈冤的那一天对你来说会是一个大关口呢,谁知你回来时一切都好,也就是脸白了点儿,气微了点儿,脉乱了点儿,人晃了点。」
「这样还叫一切都好?!」随侍在旁的黎纲忍不住想要喷他一口水。
「程度上很好啊。」蔺晨毫不在意地道「稍加调理就没有什麽危险了。要知道我最怕的就是你一口气儿松下来,突然之间人就不行了,那我才叫没办法呢。」
梅长苏收回手腕,放下袖子,笑道:「也许就像景琰说的,万千的功夫都是做在前面的。前面做地越多,把握就越大就越不紧张。这十三年来每取得一点进展,我心里这口气就松一点儿,松到那最後一天,不过也就是为了亲眼看看,了个心愿罢了。既然这结果已在掌握之中,我又能激动得到哪儿去?」
「少骗人了,」蔺晨哼了一声「夸你一句你还顺竿儿爬了,以为我真不知道呢?你稳得住,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激动,而是因为那口气你根本还没有松下来。我知道你怎麽想的,你就是对自己的身子没信心,怕在大家正高兴的时候,自己突然撑不住了,一下子喜事变丧事,让你的朋友们悲喜两重天,经受莫大的痛苦,是不是?你觉得再多撑几个月比刚一翻案就死要缓和一点,对大家来说冲击会小一点,是不是?」蔺晨说出梅长苏的心声,虽不及萧景琰跟其他人认识他来的久,但十三年也不是可以忽略的时间。
「你说呢?」在其他人开口前,梅长苏只是笑着反问了句。
他并不求自己能活多久,只希望让身边的人都别那麽难受,尤其才刚将责任卸下,如果就这麽走了,那麽其他人会怎麽想?
「我说你啊,现在既然事情都结束了多为自己想一想吧,别想自己能活多久,带着小飞流回琅琊山吧!搞不好这样休养你还可以多活几年,也能别让那个蠢蛋担心。」蔺晨知道苏某人真正担心的家伙是那个跟牛一样脾气的家伙,身为朋友他不希望看着梅长苏纠结在自己心里的奇怪局面。
「好啊,秋高气爽的时节,正是适合出门,不过走前还是要跟景琰说一声,要是突然消失了,还指不定他怎麽胡思乱想呢。」终於都结束了,梅长苏才真正地感觉到原来责任已尽。
可是他依旧担心着悬挂在心上很久的人,他相信一切都会渐渐好转的,只是分离之际又将要到来,他忍不住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