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我抬起头,是他。「嗯?」「你等一下是不是要去找历史老师?」「对呀!」「那我跟你一起去。」我的某部分微微颤动,他那总是很少微笑的脸正对着我,风暴席卷而至,让我不能喘息。「我想要历史讲义的答案。」我隐约听到他说。我一整节英文课都不停拿起历史小考的成绩登记表,只差我没有像花痴一样傻笑了。
钟响了,我起身,先把桌上的垃圾清理掉,余光搜索着他的身影。他离开了位子,我丢完了垃圾,但是...他走向小岚。他们笑闹着走出了教室,我的某部份支离破碎,散落一地的血红被如流沙般迅速抽离。我回到座位,拿起成绩登记表,往外走,四周的嘈杂扭曲消溶,我不停地坠落、坠落。眼前的yellow和喵在洗手台聊天,我反射性地勾起嘴角,乾涩的嗓子迸出了一句话:「喵喵,陪我去办公室好不好?」「咦?刚才阿杀不是要跟你去吗?」她问,有股漩涡将我停止跃动的心脏卷入了深不见底的蓝黑里,连挣扎的声音都没有。「喔!他刚才跟小岚走了。」「是噢,那走吧!」yellow继续洗他的便当盒,可是我已经无法听到水的冲击声。
走廊好遥远,我依稀地看到,在转角的班级,小岚和他的背影。我原本打算开玩笑地呛他,最後决定从他背後默默走过,只是,偏偏历史老师迎面而来。「老师,这个给你。」「喔!谢谢,小老师辛苦罗!」「不会啦!老师你刚刚去买星巴克喔?……」我和老师持续对话着,我却可以感受到他的转身、他的眨眼,然後,他轻拍了我,我只能以近乎窒息地状态回过头。「嘿!你没找我喔!」干。「因为你和小岚离开教室了…」我继续和历史老师胡乱哈啦,他和小岚也凑了进来,我的世界只剩断垣与残壁。可能你永远都不会发现,但是我疯狂地呐喊着,咸涩的泪水堵塞住我的口鼻,当你每节下课走向的人不是我时、当你大笑着说再见的不是我时、当你习惯地回头张望着不是我时、当你靠在耳边的手机传来的声音不是我时…,你或许没有自知,但是我的每一寸皮肤都快爆裂开来,痛苦地、失落地、凋萎地。你选择的人,不是我。
我以为我会哭着醒来,这是陈年的往事了。身旁的喵靠在我肩上,明亮的光洒入我的视线,捷运刚到石牌站,我松了口气,却发现他的凝视,打散我的安定,换来的只是仓皇。「几点了?」「快九点。」他没有看手机,我也没有看他。yellow的头快掉到自己的膝盖上,我忍不住笑了。「干麻?」他隔着走道开口,却彷佛是耳语。我指着yellow,他瞄了他一眼,勾起了一边的嘴角:「干,这家伙真能睡。」我转头,喵喵和小岚的双眼也阖着,我的某部份开始澎湃,手心冒出了汗。
「欸,你怎麽变很安静呀?那不是许雅涵的专利吗?」我想说的,是永远也说不出口的,你怎麽会想听到呢?「那是因为我有气质好吗?拜托…」「屁咧!不要以为你念女校就可以假装是乖小孩。」「我的形象还不都被你们毁掉的!」「最好吼…」他站了起来,有一对老夫妻进了车厢,我也站了起来,轻轻移开喵的头。他靠在捷运门边,我不确定地跟了上去,站在另一侧。「你们什麽时候选干?」我不自在地看向窗外,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似乎深怕摧毁什麽。「月底吧?」「那成发呢?」「五月。」「嗯。」「你会来吧?」「嗄?」「你会来吧?」「不知道…」「喂!你六校已经没来罗!」「唉唷,我懒得出门…」「拜托!什麽都懒得出门,以後跟男朋友出门约会也会懒喔?」「…」你说呢?如果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人,你说呢?
他突然将手上的热音连展红色手环脱下,丢给我:「我同学不要,多的。」才一个恍神,门一开,进来了一些人,冲散眼前他的身影。但是我可以听到他的鼻息,闻到他发胶的味道,他在那一刹那挤了过来,几乎是扑到了我面前。我紧闭双眼,血液顿时凝结,屏息的昏沉蜂拥而至。「你会来吧?」好柔,一股暖风拂面,我缓慢地睁开眼,镶满夜星的两片暗色天空震慑住我每一部分。他的睫毛跟着他瞬间的眨眼摆动,在我脑海,不停倒带、放慢、重播。「如果我…我有事呢?」「你是不想来罗?」他伸手扶在我左脸旁的墙面,让我的心脏无法负荷,耳鸣的感觉又来了。「没有,我想去。」那一刻,我的世界开始翻转,那一抹微笑,比任何画作上斑斓的色彩更加冲击,很像…很像咖啡上面的奶泡,在浓郁的馥香中有乳白色的雕花逐渐溶化、溶化、溶化。
接下来,我不清楚他说了什麽,我只知道我们之间短暂的距离,和他看着我的眼睛。
出站时,胸口满满的,似乎有什麽快要溢出,充塞着、积压着。「安宇伶!」小岚唤着我,我回头,她的长发飘忽着,让我一时间迷离了焦点。「你说!刚才你跟阿杀跑去哪里了?」心紧紧的,时间被暂停。「一醒来,你位子上就坐着一个老太婆…」「因为那时候只有我和他是醒的。」「好有爱心吼!」她讽刺着,端倪着我。「要转板南线的时候你们才出现,而且你们的表情好奇怪…」她持续释放锐利的目光,让我差点招供。「因为我们被一个更年期到了的上班族小姐骂,说我们很吵。整个捷运还不都很吵…」「是吗?」「是呀!」「最好吼!」「阿不然你想怎样嘛…」yellow突然拍了我们的肩膀,欠揍地笑着:「嘿,要不要跟哥哥出去玩呀?」「玩个屁呀玩…」我巴了他的头一掌,喵喵铃铛般的笑声回荡着,而他…他看着我,我的余光感受到他的温热,头不自在地转向他,他勾起嘴角,一如往常地,是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