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也許是夏吧 — 短篇‧ 與五年半前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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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啦,笨蛋……」

温暖而熟悉的声音从少年的背後传来。

少年讶异的回过头。在他的眼前,刚刚还在舞台上接受众人赞扬的少女,正沿着L湖的湖边小径奔跑过来。一盏盏路灯打在她的身上,宛如是走马灯一样。

少年慌了。

除了突然见到少女的不知所措外,他知道少女是有特殊疾病的。少女心脏瓣膜脱垂颇为严重,快跑这种激烈的运动,对她而言不但痛苦。还有可能是致命的。

少年迈开双腿,飞奔似的赶了过去。

少年靠近伫在路灯下休息的少女,气喘吁吁的质问着。

「你到底在干嘛?」

「你才…….才是,明明都……..都来了也不…….打招呼。」

少女捧着自己的胸口,口齿不清的说着。她努力的在少年面前露出微笑。

少女的身上仍然穿着那一袭美丽的白洋装,只是外面多加了一层羊毛外套。而她脸上还没卸掉的淡妆,已经被她的汗水给弄花了,在外套上晕开成有些艺术的模样。

少年拿出手帕,走上前,并帮少女擦了擦双颊。

然後,他用没沾到脂粉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扣了一下少女的头。那是他们俩人认识一年多来,所养成的习惯之一。

少年有些心虚地说着。

「你刚刚被很多人注目着,我怕过去会带给你麻烦。」

「才不会呢,一点都不麻烦。」

少女轻轻地笑着。像月光一样皎洁的笑容。

接着,少女有些笨拙地往前走了几步,并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她拉开白蕾丝裙摆,并像是在介绍甚麽宝物一样,指着里面穿着的深黄色慢跑鞋。

她的裙摆因为拖过草地,沾上许多潮湿的泥土,已经不成样子了。

「你看,我为了出来找你,只来得及换鞋子。」她说。

「辛苦你了。」

「敷衍。」

少女有些不满地别过头去,呢喃似地对少年说着。

「那你觉得我今天晚上怎麽样?」

「甚麽怎麽样?」

少年在少女的身旁缓缓地坐了下来。

少女也向少年坐靠近了一些,并用手抵着自己的下巴。

「像表演之类的感想吧。」她说。

「硬要说的话很普通吧。」

「哪里普通了?」

看到少女因生气而胀红着的脸,少年只是一脸随性地说着。

「现在穿的鞋子很普通。」

「我不是问这个啦!!!」

少女长哼了一声,并赌气般地转过身,背对着少年。

这是她假装生气时最常做的事。少年露出一脸苦笑,并继续说着。

「我又不懂音乐,叫我给你评论很困难欸。」

「恩恩。」

「哪天我去学个吉他,稍稍了解後再给你评论吧。」

「哼~~~~」

「但是,我觉得............」

少年轻轻地摸了下少女的头。

「是天使吧。如果要我形容的话,今天晚上在弹钢琴中的你就像天使一样。」

「笨蛋。」少女低声回答。

看到少女有些娇羞的表情,少年突然想到了某件事。他拉开自己背包上的拉链,并从中拿出了一个瓶装的、用礼物纸包装着的物品。

少年把那物品奉到少女的眼前。

「这个是你之前说过的,你最喜欢用的R牌的护手霜。要到冬天了,弹钢琴时如果指尖裂掉,一定会很痛的吧。」

「你要送我吗?」

「恩。之前忘了送你生日礼物,算是补送。」

「谢谢你。」

少女轻轻地接过礼物,并紧紧的抱在胸口。

少年感觉到了胸中有股不自然的悸动。这种悸动,就像是变调的定音鼓一般,不断地再少年的胸膛中敲着怪异的节奏。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有些酸涩的表情。

当然,少年是知道这是甚麽感觉的。每当少年和少女独处时,他的心中总会浮现这股难以言喻、但又让人痛苦的感受。但他过去一直在压抑着这种澎湃的情绪,并尽可能的对少女保持适当的距离。

但现在,这种感觉却如洪水般蹂躏着少年的脑袋,让少年越来越难以呼吸。

在理智来的及回复控制前,少年已经挣扎着说出了第一句话。

「如果,我说如果………」

「如果?」

少女看着少年,眼神里充满着不安与期待。

该死,现在该怎麽办?回过神的少年不知所措来回看着少女,紧张到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好几口气。他停顿了好一阵子,不知道要如何把话题接下去。

少年认识少女已经快要一年了。

原本只是在高一上校际联谊时,两人偶然坐到同一组。少年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很快地就和在场的所有人打成了一片;而少女是个沉默的人,她只是坐在座位上,不断张望着四周的人群。

当时,少年坐到了少女的身边,并特别与她交谈好一阵子。不是因为少年对她一见锺情的关系,而是因为少年觉得少女长的很正。而那天少女穿着的衣服虽然不暴露,但从某个角度看的话,就能微微看到少女的北半球。

不过,详问之下,少年却惊讶的发现少女居然和他补同一个全科补习班。而且,两人在回家的路途上,也刚好是搭同一条公车线。

於是,两人加了彼此社群软体的朋友。

刚开始,两人只是普通的一起上课、下课,偶而会聊个天。但慢慢的,少年开始学会了等待少女。少年会推辞朋友的邀约,刻意等少女到了再上车;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女似乎也会等待着他。

随着时间过去,两人能聊的话题越来越多,花在与彼此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在补习班中,少年刻意换到了少女座位的旁边;而在公车上,少女总是会站到少年的身旁,就算是车上很空也一样。

少年学会了在少女耍笨的时候,轻轻地扣一下少女的头;而少女也学会了在少年吹牛时,不做任何回应,只对他不明就里地笑着。

少女是会弹钢琴的。不只是钢琴,少女是个家教严格的才女,她也会拉小提琴、吹单簧管。她在参加表演时,总是会想办法把第一排票留一张给少年。

少年是完全不懂音乐的,他只会打球和打网咖。他接到少女的票後,总是会对她说很麻烦不懂不想去,但最後都会乖乖到场。

而这半年後的今天,是少女人生中的第一次个人钢琴发表会。

少年知道,以外人的观点来说,大部分的人应该都会觉得他们两个正在交往。但随着两人的互动加深,少年却对这件事越来越没有把握。

对少年来说,少女过於突出了。

虽然不同校,但少女的在校成绩比少年要好上许多。她不但是音乐中的高手,也是个长相亮丽的女生;她虽然个性内向,但待人亲切,很讨师长喜欢。

少年除了朋友多外,几乎没有一点能比的上少女。当然,他是非常喜欢少女的,他恨不得想快点和她确实交往,甚至高中毕业後直接结婚也无所谓。

但另一方面,他又非常的讨厌少女。每当少女对他开心分享着,她又被哪个老师夸奖,她哪科的成绩又进到了前几名,或甚至是把表演的票拿给少年时,少年的心中总会产生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让他能连续不安个好几天。

越靠近少女,越花更多时间在陪少女,少年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不只是不安而已,少年也跟着感受到了失落、愤怒、与忌妒等等极为强烈的负面情感。

这种又爱又恨的感觉是如此的复杂,让少年根本无法确认自己对少女的想法。

但现在,这种迷惘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怎麽了?」

少女有些不安地问着,穿着帆布鞋的脚尖正不断的在地上画着圈圈。

「我说……………」

像是为了怕自己动摇一样,少年握紧了拳头,手指的关节因而泛白。他咬紧牙根,抑制着疼痛得心跳,有些吃力的说了出来。

「如果,如果我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会怎样做呢?」

一阵尴尬的沉默,突然垄罩着两人。

被告白的少女看着少年,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与表情。

少女转过头去,看着月光下的的湖面,沉静的如大理石雕像一般。而同样的L湖湖面在少年的眼中,却又是如此的漆黑与深邃,就像是通往异世界的黑洞。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而少年也不知道如何再开口。

在尴尬与过度羞愧的情绪冲击下,少年笨拙地站了起来。他急忙地拿起背包,就要往L湖的另一端狂奔。

但少女用力的拉住了少年的衣角。

在少年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前,少女也跟着站了起来。就像是要依托自己的重量一般,少女把她温暖的身体,完全贴到了少年的背上。

少女颤抖着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泣声。

「我很奇怪的。我不能运动,不能陪你到处跑,也没有朋友,也很喜欢吃醋。你和这样的我……在…….一起会开心吗?」

「会的。只要每天能看到你,陪你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能和你讲讲话,看你笑着,听你弹钢琴,听你说你的梦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少年不知为何的,也跟着哽咽了起来。

「我...…我甚麽都不懂,我有很多缺点,但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身旁,不管我做甚麽痛苦的事情,都会变得十分的开心。」

透过背部的触感,少年感觉的到身後的少女剧烈的抖动了起来。少年转过身,看向妆容已经完全被泪水糊掉了的少女。

少年强忍着泪水,讲完了最後一句话。

「所以,能和我在一起吗?」

月光下,少女混着粉底与腮红的眼水,不断的滴落到纯白的洋装上,晕开成如红梅花的形状。

「我最喜欢你了…...我真的好喜欢…………..」

少女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我好害怕…….我怕你会不要我………….我不敢………想要……….」

少年顺着爆发出的感情,紧紧的抱住啜泣中的少女。-而少女也像是要确认甚麽似的,更用力的把自己塞进少年的怀中。

过了许久,少女才渐渐地能缓过气来。她在少年的怀中蹭了蹭後,些微的放开了少年。

「再说一次好吗?」她说。

「说甚麽。」

「告白的话」

「你会答应吗?」

「我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不会不答应的。」

少年摸了摸少女的头,轻轻地在她耳边说着。

「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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