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长夜的屍身已破碎得无法再用,爷爷只教我其中一种最邪门的术,之所以说邪门,是因为这并非简单的借屍还魂,而是用我的精气去养长夜的灵魂,使他得以化回实体:趁他的灵魂苏醒之前,先用黄符封满整个单位的出入口,将他的灵魂困在房中,再设坛,以我的血将他的灵魂封入布偶,他的魂就能凝成一个虚弱的人体。只要持续以精气滋养,他的身子就不会消散,可始终跟常人有极大分别:他在非常漫长的时间中也不能承受日光,每到日间,整个单位的每一条缝隙都得封死,哪怕是一丝日光也会令他魂飞魄散。在他肯听话、不再自毁肉身之前,黄符也是断断不能撕去。
我只有一次施术机会。爷爷说我现在才开始修练,法力有限,若我并非徐氏的後人,更是不可能施展这种邪门的咒术。再者,强将灵魂化为实体,乃是逆天而行,假如长夜的灵魂逃脱了、无法附上人偶,那我也会元气大破,轻则休养数年,重则送命。
但是,我没有选择。我已经无法承受自己看着长夜坐在天台的栏杆、哼着几句歌、双腿轻快地蹬着,最後在我面前无怨无悔地纵身掉下去。他半掉出来的眼球死死注视着夜空,彷佛仍然那麽不舍得人世、还想再看一眼才走。他的屍体一直躺在原地,直至有人为他收屍的时间,屍体才逐分化成光晕,消散於宁静的夜晚。小黑知道我每晚躲在一旁,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长夜跳下去。在我再次目击他的死亡後,她调笑说:「怎样?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跳楼,而你又无法挽救,这种滋有趣吗?」
我无法回答。
「我呢,也是看着我最爱的人被士兵捅死的,所以我最明白那是怎样的感觉了……」小黑轻叹一口气,也没心情讽刺我。
日间我总是窝在自己房里钻研道术,已经很难想像不够一个月之前,我仍然坐在办公室注视股票行情,盘算怎样可以赚到最尽、为公司拿下实力最雄厚的客人。我不可以去质疑爷爷教我的道术,不管哪有多不科学,我现在能信的,就只有「徐氏」这个招牌。
我就这样目击着长夜在我面前跳楼了四十八次。直至他死去的第四十九日——正值灵魂最虚弱之时,因为如无意外,他只要在这天再死一次,就会由黑白无常领到枉死城,等待接受审判。我早在他这天苏醒之前做好一切准备工夫,小黑是早就知道我的打算,可她是鬼差,根本不会去为鬼魂考虑任何事,我以逆天之术将长夜还魂,那也是我一己的罪孽,与人无尤。
长夜一醒来,正想与常到厨房做早餐,未走出睡房就被无数道黄符的法力弹回原处。他不明所以地左顾右盼,见到我在他房里设下的祭坛、预先醒起来的一大碗血、酒杯跟其他施术的用品,只是一只新鬼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什麽事。
「长夜,都是我不好,才会害你变成这样,」我跨上床,纵使这时还未施术、碰不到他的人,却忍不住摸上他的脸,近乎痴迷地笑说:「但是,只要你等会儿乖乖地附到人偶,不要跟我斗力气,就能够还魂——从今以後,我的命就是你的命,我们将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比你原来的阳寿要长得多。之後你就会慢慢明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