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滚滚,弥漫了双目,风吹草低却不见牛羊,只有几只落雁呀呀飞过,大地一片凄然。
一抹红意宛如风景画中不小心滴落的墨般,突兀却美,那旁边跟着一道浅浅的紫色,让这片怆然的景色添了不少柔意。
虹霓不改一身红衣,未绾的墨发随风而舞,望着黄沙漫漫,她的心空的没有任何感觉,唯有一个念头促使她不断前进。
与她上路的紫衣,一个多月以来都陪着她赶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却从未喊过苦,日日仍是笑脸迎人。
二人上路以来,所幸未遇任何麻烦,就这麽平顺的越过高山峡谷,河川小湖,朝着蛮荒之地而行。
「虹霓,你知晓蛮荒之地在哪儿吗?」紫衣问着。
虹霓回道:「不知,只知它在大地之边境。」
「天之涯海之角呀!我们怕是走断了腿还没到吧?要不,你施个术法,飞离蛮荒之地近些我们再走,这样也能快些找到你的情郎。」紫衣欣喜的提议着。
虹霓摇了摇头,我若催动术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我身上魔气极重。」
听她这麽一说,紫衣可感兴趣了,忙说道:「快快快,我早就想见识一下冒险的情景了,原本想说上路以後,你就会遇妖杀妖,遇魔砍魔,谁知道我们一路走来半只怪都没有,太让我失望了。」小脸微苦的瞅着身边的美人。
虹霓原本是顾及她的安全,谁知原来这女人竟是……
「那好吧!我们这就走。」玉手拉着紫衣,瞬间化作光影飞掠千山万水。
呼呼的风声急掠过耳,虹霓柳眉微挑,唇畔的笑很冷,麻烦果然来了。
她纵身而立於一颗参天松柏之上,傲视大地,面无表情,目光寒如冰,一旁的紫衣望着身下恍若悬崖,毫无安全感,连连咽了几次口水,才稍稍平复惊骇之情。
「我说,我们非得停在这种“高处不胜寒”之处吗?」紫衣不想承认软脚,双脚却颤抖如风中落叶。
虹霓淡然而道:「麻烦就在下面了。」
闻言,紫衣望着地上那些小如绿豆的黑点,热血沸腾的说着:「那还等什麽,咱们快下去。」她期待已久的场面终於要来临了。
瞧她急不可待的模样,虹霓笑了,扯着她纵身一跳,刹那间她们已伫立於大漠之地。
紫衣一脸兴味,虹霓神情睥睨,面对眼前十来只妖,她丝毫不看在眼里。
带头的妖怪,瞧见她们,一个是倾国之姿,一个是灵动俏人,忍不住口水直流,哈哈笑着说:「美人儿,和我们同修,让我们几个哥儿们让你们知道欲仙欲死的感觉。」
众妖听他这麽一说,色心直起,全都贪婪的瞅着二位大美人不放,试图用眼神将她的衣物扒光。
虹霓冷声道:「欲仙欲死?」话落,她往紫衣额心一点,只见透明如水的蝉翼密密将紫衣圈了起来,将其护住。
众妖见虹霓身上散发淡淡的魔气,皮下的血液全准腾起来,目光如炬的盯着她,带头的大妖又说话了。
「小娘子竟然也是魔物,那我们非得好好跟欲仙欲死一番了,大家双修互助互惠。」
虹霓低声呵呵冷笑,哼道:「我拭神杀魔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了。想走,现在还来得及,待会儿,我可要让你们一个都走不成。」
闻言,那群男妖嗤笑一片,大妖淫邪的盯着她,「我倒要瞧瞧你这小魔物有何能耐。」才说完,众妖便如猛虎出闸扑向那抹绝美的红影。
虹霓玉手探向身後,再见如月魔刀已握於掌中,眼中魔性大作,刀身满布主人的魔气,红影身如风,瞬间流窜众妖之中,手起刀落,快如电,所经之处,众妖皆倒哭声不断。
大妖见状吓的转身欲逃,念头方起,短肥的颈上搁着一把寒刀,那白光闪的他的眼好花,眼前的美人眼中的冷意,让他的心惊惧的都麻掉了。
他颤着声:「饶……饶……」
「若不是因为我夫君不喜杀戮,我一个都不会留,挑断他们的手脚筋毁其功体算便宜你们了,至於你……」虹儿冷看着他。
紫衣从兴奋的情绪中回复过来,她第一次见到虹霓持刀砍妖的样子,实在是帅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连忙走近虹霓,拍了拍周身的护心罩。
虹霓扬手将其取走,紫衣佯装恶声恶气的看着眼前那猥琐的妖物,转眸望向虹霓,低语:「咱们是文明人,别动刀动枪的,让我来吧!」
虹霓将如月魔刀往旁边一丢,它随即隐入暗处,不见半丝白光,大妖看得更是心慌如麻,不晓得自己惹上这麽可怕的人物,待会儿要怎麽死。
紫衣对着大妖,「放你走也是可以的,只不会刚才你的嘴巴对我们“不乾净”,我只好对你小小的惩戒一番,记得下认别再对姑娘无礼,女人很小心眼,很会记仇的。」
大妖额际滑过一道冷汗,「我……我可以走了吗?」
紫衣瞪了他一眼,「你聋啦!我还没小小的惩戒你呢!嘴巴张开。」
大妖愣了愣,跟着张开了嘴,紫衣随即丢了黑色的小药丸进去,他惊的连忙想吐出来,却发现那药丸竟遇水即化,已溶入他的嘴里滑入食道了。
紫衣扬了扬下巴,「你可以走了。」
大妖这下子也管不得肚里的药丸和倒地的兄弟,拔腿就跑,还跌倒了好几次,才消失在她们的目光之中。
虹霓缓缓开口:「那是什麽?」
紫衣笑了笑,「也没什麽,就是会让他连拉十天半个月,头会痛上个把月的的恐怖泻药,他的思想和肠子太脏了,不洗洗怎行。」
虹霓无言的望了她一眼,原来她比自已更狠,那大妖拉了半个月,头痛上个把月不去掉半条命才怪。
紫衣挑了下柳眉,「你别这麽的看着我,今日我心情好,已经是挑最轻的药量给他吃了。」
虹霓叹了口气,「……我说你都带了些什麽上路。」
☆
时光飞逝,虹霓与紫衣相伴上路已是人间数十年,妖魔界数月,她们白日行过千重山,飞过蓝天深海,夜里在岩石荒漠里睡去。
一日日的过去,虹霓没有心急,更显平静,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冷静,朝着蛮荒之地而行,定会找到她的念。
她时常躺在大地上,望着无涯的星空,想起在百花谷里,她与他总是依偎的数着星星,啜着他沏的好茶,亲吻着彼此,分享对方的气息,每个夜晚都是温暖火热的。
她不由自主伸手探向自已平坦的腹部,心底渴望着那里头能有一个属於他们的孩子,可是……
魔又怎麽能生子?
自古以来,有哪一个魔能生下後代,有哪一个魔不是孤独的过完千万年的岁月……
思及此,明眸的杏眼迷茫的有些水气,她眨了眨将其掩回眼眶深处,她是虹霓,她不会哭,念不会希望她哭的,他在等着自己呢!
紫衣睡了大半夜忽然醒来,赫然发觉身边的人儿愣愣的望着夜空,眼神往下一瞧,不由得挑眉细想。
虹霓……的手正搁在……肚皮上,莫不是……莫不是……有了?!
自她学医以来,行遍五湖四海,无听闻过任何妖魔与他族结合能生下小孩来。
更何况神无念是仙,虹霓是魔耶!这其中的层次差别很大呐!
「醒了?」虹霓的声音淡淡飘来。
紫衣嗯了一声,想了半天才道:「最近……想吐吗?」
吐?虹霓不解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紫衣咽了下口水,问道:「常觉得困乏疲倦吗?」
虹霓又是摇了摇头,目中疑惑更深。
「想不想吃些酸的果子啥的?」
虹霓愣了愣,缓缓的点了下头。
紫衣如遭电击的坐了起来,二话不说扯着她的手开始把起脉来。
虹霓虽对她的行为感到不解,却未出声询问,等着她给自己解答。
把了许久的脉,紫衣眉间的结已经打了好几个,透过脉象,她发觉虹霓体内有股刚劲之气溶於她的血气之中,这不是喜脉,却是很奇特的脉象。
说不定,虹霓的肚子里真的有了个孩子呀?
虹霓见她呆愣不语,神色一下子惊恐一下子高兴一下子忧愁,不由得出声问道:「我病得很重了是吗?」
闻声,紫衣回神过来,「你没病呀!身体健康的很。」
「那你为何神色不定,活像我明日要离世一样?」
紫衣咬牙说道:「我以为你有了身孕。」
「……身孕?你是说你以为我有了孩子?」虹霓看着自己的肚皮,闷声问道。
紫衣点点头。
虹霓笑了,神情有些寞然,「魔与他族结合怎可能会有後代。」
「可是你的脉象跟我之前把过的不一样,有股奇怪的刚劲之力充斥其中,说不定你真的有孩子了呢!」
孩子?
可能吗?
她与念的孩子?
她笑了,「若真有孩子,念一定很开心,他一定不会再舍得离开我们。」
紫衣看着她绝美温柔的侧脸,心中隐隐一动,该是如何的情深才能万里寻人,不顾自身安危,若能得一人对自己深情如斯,那怕是入黄泉渡忘川,都会含笑吧!
☆
好暗。
这是哪里,为何这麽暗?
念,不要点灯,我想知道外头的萤火虫会不会飞进屋里来……
这是谁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娇气。
念,原来我为魔便是为了遇见你,与你相爱是我最快乐的事了……
她到底是谁,为何她的声音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她唤他念,他,叫做“念”吗?
男子和衣躺於床榻上,眉间起了重重皱折,嘴里喃喃的低语着未清的话。
他面如观音,清俊出尘,即便被梦境所扰,神情略苦,仍不减他俊美的风采。
梦里的声音停了,却开始出现了景像,似真似假,如实如幻。
他赤祼的胸膛下躺着一个女子,她的玉手缓缓抚过他的身躯,而後勾住他的颈项,将他拉下,与他深切的吻在一起,两人的舌尖追逐着对方,他的大手急切的探向她胸前的浑圆,激狂的揉握着,待她发出情动的呻吟时,他挺身进入了她。
看着眼前的梦境,他吓出一身冷汗,那与女子行鱼水之欢的男人正是自己,可是他却看不清楚那女子的脸,只能瞧见她一身雪白玉肤和浓墨般的青丝。
这是何等说不出的古怪,他正看着自己跟不知名的女子肢体纠缠,不时听见她的呻吟和自己的喘息声。
终於,他听见了女子气若游丝的声音。
「念……我爱你……」
尚来不及反应,他便看见自己将额抵在那女子的,亲密的用鼻尖蹭着她的,温柔如水的开口。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这个男子真的是他吗?
她是他的爱人……
那为何他想不起来她的长相,连丝毫的记忆都没有。
大步上前,他欲看清女子的模样,却听见有人说了声。
醒来!
他睁开双眼,坐了起来,大掌按住额际,头疼欲裂,头像被刀劈开似的,痛的他嘶牙裂嘴。
待头没那麽疼,他才打量起自己所在之处,这是一间石室,屋里没什麽杂物,就只有一张石桌四张石椅,屋角搁着些小罐,旁边有个竹架,上头是一些晒乾的菜干。
他下了床缓缓往门口走去,还未靠近,外头便走进了一个人,她笑盈盈的看着他,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见她如此自然的亲近自己,他不由得心生排斥,不着痕迹的避了开来。
她也不在意,只是笑着,「你醒了就好,我把你救回来的时候,你就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还好你命大活了下来。」她伸手指了指石椅,「坐呀!你身体才刚好,多休息才好的更快。」
他依声而坐,神色淡淡,嗓音如水:「谢谢你救了我。」
她像是想到什麽的拍了下额头,连声问:「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儿?」说话间,她帮他和自己都倒好了热茶。
他愣了愣,喉头像被哽住似的发不出声来。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
他到底是谁?
……
为何……
为何他的头又痛起来了,耳畔似乎又响起方才梦境中那女子的柔唤声,念……
他百般艰难的开口:「念,我叫念,就一个念字。」
要不是梦里的女子这麽唤他,他根本不晓得自己的名,就跟着她唤的名吧!
「那我以後就你念大哥吧!看你的模样应当年长我几岁,你昏迷多日,想必家中的人很担心,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她贴心的问着。
他摇了摇头,「其实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只知道自己的名,就连家在哪儿我也不知。」他自嘲一笑。
闻言,她柳眉微锁,而後豪气的说着,「那你就只管安心的住下来,把这儿当成自个儿的家。」
「我占了你的家,那你住哪儿?」他即便忘了什麽,却也明白男女不能共处一室。
她呵呵笑了,「这是我第二间家,我不住这儿,我住在隔壁那间石屋,你安心住着吧!好好养伤。」说完,她转身欲走。
他连忙开口问道:「姑娘是在何处发现我的?这儿又是何处?」
「我叫雨儿,我是在一里外的山涧处发现你,这里是琉璃城,地处隐密,很少有外人来,你能来此被我所救,也算有缘吧!」她朝他眨了眨眼,随即像只粉蝶似的飘离。
琉璃国?
他锁紧剑眉,眉心间刻出一道深沟,片刻後才消去,自然是心绪清明,想明白了。
他笑了笑,「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至於梦中的那名女子,他一想就觉头痛难当,倒不如不想,如此不想便不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