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从那一夜肌肤相亲过後,上官无念和虹霓之间总有些异样的暧昧流转,相处不若以往泰然,他无法再与她目光对视,而她则一如之前的淡漠。
上官无念不解自己当时为何会鬼迷心窍,竟然和虹霓做了夫妻才能做的事,而且还不只一次。
那晚只是开端,之後的连续几个夜晚他们都是如此渡过,一开始都是虹霓起头,他受到撩拨後便化为主动,肆意侵占她的温香软玉,激情过後她总是满布绯红吻痕,她向自己解释过,这一切只为压制他体内的躁气。
他不明白她为了救他,竟愿意如此牺牲,他欠她太多了!
她美的让人不敢直视,而他却是丑的让人不敢直瞧,是他高攀了她,也玷污了绝艳的她。
虹霓望向屋外卷起宽袖的上官无念,修长似竹的手指正处理着她猎回来的野兔,明明是恶心血腥之事,由他做来却宛如绘山画河那般飘然,他那无一丝瑕疵的左脸,似温润的清月,令她难以移开目光。
有时她会想,他究竟是不是神无念,随即又推翻自己可笑的念头,神无念贵为神尊最得意的座下大弟子,又岂须历劫转世为人?
朱唇微扬浅浅一笑,水眸瞧见他颊畔的汗水,她不曾细想便走到他身前,纤指将他脸上的汗拭去,指尖传来的温度比她略高一些,柳眉不由微皱,随即淡去。心想他们夜夜缠绵已将他体内的躁气暂时压下了,体温也不再如野火般炙人。
上官无念在她柔嫩指尖触及自己的颊边时,脸色微僵,脑中不由自主忆起每一次欢爱时,她总会抬手温柔的拭去他额上滴滴汗水,对他娇柔一笑。
思及此,他猛地站起身,语气生硬说道:「这野兔我处理好了,待会再烹煮一下,我们晚上吃烤兔肉。」浅眸落向别处,不敢去看蹲在地上的人儿。
虹霓看着落了空的手,慢慢的收回後站起身看着他,眼眸平静如水,就这麽静静的瞅着他,一声未吭。
他不敢与她的目光有所交集,大手连忙将手中洗净的野兔搁在灶上的空碗,转身便要走入屋内,手却被拉住。
「你为什麽不看我?」
身後传来那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令他目光掠过一丝挣扎。
「为什麽不说话,你若不想见到我,那我便离开。」虹霓看着他背影,心底因为他对自己视若无睹而感到些微不悦。
难道他还在记恨她没救出他爹的事?她在心中暗忖。
上官无念飞快转过身,目光触及她的紫眸,飞快掠过一丝狼狈,「这几夜我和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你非凡人自然不知男女房内之事该由夫妻才能做,而我饱读诗书,竟然连着几夜都要了你,即便是体内的躁气作怪,我也不应该毁你清白,更何况你如同深山幽兰,美丽动人,而我……却是貌丑如鬼……」说到最後,他喉间像哽住似的发不出声,看着绝艳的她,他益发感到自卑。
「你说完了?就因为这种我根本就听不明白的事,你竟然对我视若无睹。」她退开一步,只手撑在小巧的下巴,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淡笑。
「……」他怔然的看着她,他忘了她从不将任何事放在眼里。
「我要罚你。」她淡然的说着,笑意依旧。
「无论你怎麽罚,我都不会有怨言的。」他毁了她的清白,她自然能罚他,别说是罚了,即便她想杀了自己,他也会将命双手呈上。
此时日暮已然西沉,天色大暗,晚风轻送撩动他俩墨色的发丝,耳边不时传来百鸟归巢的展翅声。
她笑意渐深,「我罚你晚上不能进屋。」语罢,迳自走进屋内,坐在床沿阖眼休憩。
上官无念没料到会是这种惩罚,有些失神地往屋内望去,见她半靠於床柱,浓墨眼睫弯而长,晚风入窗撩起她未挽束的青丝,舞如飞蝶,此刻的她美的不可方物,直到他感到胸口闷疼,才发觉自己竟忘记呼吸,慌乱将眸光移开,转身定心动手料理今日的晚膳,不敢再去想她倾城的容颜。
在他背转过身时,虹霓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片刻後,眸光未移纤指轻弹,一道灵气忽地炙燃桌上红烛,屋内顿时亮起微黄的柔光。
待上官无念烤好野兔时,却不知该怎麽将手中的食物拿进屋里,毕竟他现在处於被罚的状态,只好站在门前踌踷不前,好生困扰,又怕兔肉凉了就不好吃。
屋里的人自然知晓他的心思,虹霓淡然开口说道:「我饿了。」
「那我端进去还是你出来吃?」他可没忘了自己正在受罚,不能进屋。
紫眸半眯看着他,「我坐太久脚麻站不起来。」她突然发觉他还真是听话,她叫他不能进屋还真不敢进,若她叫他今晚站着睡他定然也会照做,思及此,她红唇微扬,心情大好。
上官无念明白她言下之意,连忙将手中还热着的烤兔肉端进去放在木桌上,转身便要离开。
「我脚麻站不起来,如何能到桌边吃烤兔肉,你拿来给我吃罢。」平时冷若冰霜的她,此时变得有些话多且娇气。
没错,她是故意的。
她想看他容忍的底限在哪,他愈是听话,她便愈是如此。
上官无念连忙回身走到桌边,将兔肉撕成一块块之後,不知怎的他渐渐觉得以手就物也无不妥,跟虹霓处得久便学起随性不拘,饶是没用箸吃食他也习惯了。
大步流星来到虹霓身前,思索片刻後坐於她的身侧,身子不敢逾距靠她太近。
此举惹怒了某个人,某个正佯装娇气的人。
「你坐这麽远,我怎麽吃,你故意让我饿肚子是吧?」清冷的嗓音不自觉提高。
上官无念自然不敢拂逆她的意思,连忙坐近她,几乎快碰触到对方的手臂,他将手中的碗递给她。
她却是动也不动,丝毫未有接过来的意思,「你喂我。」
他迟疑片刻,直到瞧见她不悦的目光,才僵着手拾起一块兔肉送到她嘴边,她朱唇微启将那块小小兔肉给含进嘴里,并且很“不小心”的碰到他的指尖,令他浑身一颤,黑眸深沉的盯着她红灩的小嘴,上头还残留着淡淡的油光,闪闪发亮。
「你也吃。」她拾起一块兔肉递到他嘴边。
上官无念神情僵滞的张口吃下,末了还亲到她纤指,唇上传来的柔嫩令他眸光更加深沉,体内莫名的炙热渐渐苏醒。
虹霓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变化,自顾自的问道:「你说交配之事只有夫妻才可以做是吗?」
他点点头,额上浮现虚汗,体内的躁气正一点一滴窜入他的五脏六腑。
「那我们成为夫妻不就好了。」她淡然的语气宛若谈天说地。
上官无念哑然无语的看着她,顿时被体内的炙火和她惊人的话语弄得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你们凡人都怎麽结为夫妻的?」她又是一问。
「拜过天地自然便是夫妻。」
「那我们来拜天地。」说罢,她便拉着他来到屋外。
皎月如白兔,清辉柔似水,将空旷的原野染成淡淡地暖黄,忽明忽灭的淡绿光点飞舞草间,夜空繁星点点,夏风拂过树梢草尖的沙沙声与虫鸣细语相应。
「开始拜吧!」她认真的语气不似笑言。
他原本以为她说笑的,没料到她竟真的要和自己结为夫妻,莫名间体内的躁气渐涨,清明的神志开始有些蒙了,虎躯也微感不支的轻晃几下,而後软跪在地。
虹霓见他跪下,紫眸掠过迟疑,挣扎片刻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下,牙关咬的死紧。
天,指的便是神族,而她如今跪天,不就等於她向神族示弱,思及此,莲足一动便要站起身,心底却有个声音制止她,倘若自己不能和上官无念结为夫妻,他便不会让她用交配的法子压制他身上的躁气,而遇火後的蛇血狂性,若然发作他肯定会经脉尽断而死,到时候她便无法取得他的心,献给魔王。
好吧!为了取到九转琥珀心,她暂且放下对神族的仇视,一切以大局为重。
「接下来该怎麽做。」这毕竟是凡人的礼节,她一介魔物又岂会懂得。
上官无念勉强将渐渐混沌的意识厘清,不明白自己为何跪於地,当黑眸落在身边的虹霓娇艳的桃脸上,他,被魅惑了,心中再无其它念想,情不自禁的说道:「我,上官无念今日与虹霓结为夫妻,生死相随,不离不弃。」说罢,他露出一抹温润的笑容。
虹霓看着他温柔似月的笑容,心蓦然抽紧,冰冷的心湖起了阵阵涟漪无法平息,水眸眨也不眨的看着他清隽的左脸,柔和的月华映於其上,令他宛如幻境里的画中仙,飘逸俊美。
「我,虹霓今日与念结为夫妻,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她还以他一抹娇柔动人的笑。
深潭幽幽的黑眸映出倾城绝丽的桃颜,刹那他感觉体内的躁气尽数往胸臆间冲,令他的心热的微酸轻颤如拍动的蜻翅。
两人目光纠缠数刻後,他缓缓低下头亲吻了她,没有激狂没有急躁,唯有轻如微风,柔如飞絮。
虹霓微微仰头迎上他的唇,两人唇瓣相贴,轻柔地相互厮磨,鼻息交错互染,而後才深深的吻住彼此,忘情的缱绻缠绵。
天空忽闻轰隆巨雷响声,一道闪光白如昼划破夜空,狂风闻雷而至,皓月星辰被突来的暗黑乌云遮蔽,暴雨倾刻落下,淋湿地上拥吻缠绵的二人。
滂沱大雨浇不熄他们满腔的狂情热念,上官无念不舍将唇抽离,额心抵着她的,见她紫眸浮现平日少见的迷蒙娇艳,柔颊绯红吐气如兰,再无迟疑他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入草屋。
一进到屋里,虹霓纤指微弹,木门小窗随即关上,再轻轻一弹,两人衣物随即落地祼裎相对,她看着被雨水打湿的他,晶亮的水珠搁在他的嘴角,红唇忍不住凑上去吻住他。
本就躁气袭身的上官无念怎堪她的一吻,大手立刻抱住她纤若无骨的娇躯深深的回吻她,而後将她抱至木床上,置於自己的身下,炙热的唇手开始膜拜她宛如凝脂柔嫩的妖娆身段,当指尖抚过那挺立的嫣红,她不禁微弓纤腰,十指陷入他坚实的臂肉里。
大手往她腿心轻触感到温热的水液後,他再也无法忍耐,将自己送入她的体内,合而为一。
他低下身不住地细吻着她的红唇,喃喃唤道:「霓儿,我的妻子……」
她的眸光与他深深纠缠,柔指轻抚他的脸,轻声唤道:「念……」
窗外雨落声滴嗒滴滴,狂风丝毫未歇,风雨交加如破竹之势,竟下红了整片天,似火色似血意,残了一山的林树花草。
暗云间忽飘一声清圣轻音:「该来的还是来了。」
☆
天,落了一夜的雨,将大地淋的湿湿沥沥,枝头绿叶经过雨水洗涤宛如春笋破土般细嫩,些许微黄的叶子被昨夜的狂风扫落於野地,满山的野花不堪风雨,已成残花微泛青白。
朝阳微微探出头,曙光穿过窗缝溜进草屋内,落在相拥而眠的二人侧颜上,男子一手让怀中的女子枕着,另一手则圈住她柳腰,好不亲密。
清灵鸟语在窗外啾啾啼着,虹霓倏地睁开双眼,往身边沉睡的上官无念看去,见他一时半刻还未能醒,体内灵力微催,以身化光离开他的怀中落於地上站定,水眸扫过地上两人凌乱湿透的衣物,秀巧的掌心微微散出魔气将它们熨乾置於木桌,而後拿起红衣往身上一披,眨眼间已穿戴完好,回眸往床上的人望去,随即化作光点离去。
待上官无念悠悠转醒,屋内只剩他一人,虹霓已不知离开多久。
他单手撑在床榻坐起身,眸光巡视屋内,下床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饮下後,才走至门前将其拉开,狭长的双眼因畏光而微眯,外头阳光刺目,看来已近巳时,他睡的太沉,连虹霓出门了都不知道。
忆起昨夜两人在夜空下拜天地结夫妻,他仍觉得如梦一场,他何德何能与她结连理,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再无第二人能比。
而他半颜残脸,她却从未嫌弃过,有时他会想为何她会待自己如此之好,俊逸非凡他没有,家世显赫如今他也没有。
究竟她是看上自己哪一点,不仅以身相救,甚至还愿意与他结发,一直以来他不是没思索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不敢去触及,怕一旦问了,她的回答会让自己很伤,与其如此,不如别问。
爹走了,他悲痛,他想死,是她将他从绝望中拉回,他这条命便是她的,如果她愿意与他一辈子,他会待她很好很好的,绝不会负了她。
将思绪微微收起,他迎着烈日,徒步上山摘些野果和野菜放入身後的竹篓,欲往别处去时,忽闻一阵呜咽声自前方那堆长草丛里传出,他笑了笑以为自己听错便不予理会,待欲举步时又听见那细碎的悲鸣声,这才缓步上前拨开长草。
一头雪白大狼後腿受了伤,鲜红血液晕染牠雪白长毛,周身绿茵草叶也染成暗红,牠见有人发现自己,银眸迸出戾光瞪视来人,却在看清此人的面目之後,狰狞的五官敛起,随即勉强站起前腿跪地垂首。
上官无念见牠凶恶至极的目光,心生怯意未敢上前瞧牠的伤势,却见牠突然神色和缓朝自己垂首行礼,他虽不解可心却感安然。
「我没有恶意,只想看看你的伤而已,可以吗?」他看着牠轻声的问道。
那白狼竟通人性,将身子微侧伸出受伤的右後腿,静静的躺在草地上动也不动甚是乖巧,上官无念见状,立刻仔细的察看牠的腿伤。
伤口似被利器划开,深可见骨,可他不识药理,只能将身上月牙白的衣杉撕下一截,将布里在牠的伤处。
「忍一忍,可能会有些痛。」说完,便加快手上的动作,长痛不如短痛。
白狼倒是很能忍痛,前腿用力的蹬了一下便没有动作,静静地让上官无念将牠右腿上的伤处包里好。
待白狼的伤处里好,上官无念感到有些凉意,眯眼望天,艳阳已行至西方,金芒渐转绯红,原来是要日落了,虹霓怕是已经回来,他得快些回去才行。
「你伤的很重,我不能将你留在这里,你愿意跟我回去吗?我屋子有些兔肉和野味可以给你吃。」
白狼想也不想便点头,使力的站起身,忍住腿伤剧痛一跛一跛的走近他,上官无念见状,想也不想便一把将牠抱起,大步流星往山下走。
白狼先是挣扎几下,抬眸见上官无念目光慈善脸带笑意,便停止了挣动,乖乖地让他抱下山。
远远地,上官无念便瞧见屋前那抹熟悉的红色纤影,见她左右张望似在寻人,想必是在找他吧!
「霓儿。」他扬声唤道,她回眸见他走来,即步迎上。
上官无念也不知怎地,自从昨晚与她结为夫妻後,便自然而然唤她“霓儿”,很是亲昵的称呼,他喜欢这麽唤她,昨夜他每每唤她“霓儿”时,她总会回以一笑轻声唤他“念”。
两人瞬间拉近的亲密不用多说,仅仅一个称谓和举止已了然。
「你上哪儿了?」一走近他,她向来清冷的嗓音掺了些许焦急。
她回到草屋,屋里空无一人,她以为他不告而别,更甚是遇上危险,本想去找他却怕他若是回来会与自己错身而过,只好在屋外等他,从烈日等到残阳,直至日头西沉,再也按捺不住想去寻他,他便回来了。
她向来淡漠冷然的心因他不见而担忧,也因见到他而心安,原本皱着的柳眉也化开了。
上官无念明白她担心自己,嘴角扯出温润的笑容,「我上山采了些果子和野菜,本想猎几只野味,可惜遇上一头受伤的白狼。」
他扬了扬怀中的白狼,失血过多的牠原本眼皮半盖,一见到眼前红衣女子的脸,目光惊恐,剧烈地挣扎想落地。
上官无念不明究底,未料乖巧的白狼突然失控,他略微用力将牠抱好,牠却以利爪划破他的右脸,刻出三道血痕,鲜红温热的血汨汨淌出滑落他的颈边没入衣襟,染红月牙白的衣杉。
虹霓见状,原本沉着的目光兴起杀意,眨眼间如月魔刀已握在手,白狼见她手中的刀,惊惧的不敢动弹,嘴里不住的发出呜呜声,头直往上官无念的怀里躲。
「敢伤了他,我将你那不听话的前爪砍下。」话落,她手中寒刀挥向白狼。
「不可。」上官无念心一急连忙弯低身子将白狼圈住,不让如月魔刀伤牠,虹霓没想到他会以身护狼,连忙止住刀势,敛去灵力,连忙将刀往旁边扔去,那刀竟入土七分,刀身散出薄雾寒气。
这一刀若砍在上官无念身上,只怕他此时已身首异处。
「你没事吧?」她连忙上前仔细的察看他身上有无被刀气所伤,小手抚过他的脸、肩和胸前,不甚放心便要往下而去。
上官无念连忙抓住她的手,温柔一笑,「我没事,这白狼右腿受了伤,我们得救牠,否则牠可能会死。」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先进屋吧!」
二人走到门边时,虹霓将他背後的竹篓取下才进屋,纤指轻弹红烛倏地燃起暖黄的火苗,火芯扑腾跳动。
上官无念将怀中伤重的白狼轻放於木桌上,白狼僵直着身躯,死活都不敢往他方向看一眼,他轻叹了口气,心底明白是怎麽回事,只好开口请虹霓坐到床边。
「为何?」虹霓冷冷地看着白狼颤着的身躯。
「牠似乎很怕你,受伤已经让牠很虚弱,若再受到惊吓只怕要一命呜呼了。」上官无念好气的解释着,希望她能明白。
「我可以救牠,你还让我走吗?」虹霓莲步至床沿坐下,轻描淡写的说道。
闻言,上官无念这才忆起虹霓并非凡人,黑眸发亮的望着她,「那就麻烦你救牠了。」
「救牠可以,不过……」她走近他而後停在他面前。
「不过?」
「不过我为何要救牠。」除了上官无念,她谁也不救,即便牠立刻死在她面前,她眉头也不会蹙一下。
他不由怔然,「如果你救了牠,说不定他日牠会报答你。」见她神情冷漠,他又补了一句:「人生处处皆有相逢,很难说日後谁会需要谁的帮忙。」浅眸期盼的看着她。
柳眉忽地一皱,「我先将你脸上的伤……」柔荑抚过他右脸的三道伤痕。
上官无念头微偏避开她的手,态度毅然,「若你不救白狼,我的脸也不用你治了。」淡然的一句话表明了他内心的坚决。
她神色未变,心却已软,「既然你定要我救牠,我救便是。」
闻言,他嘴角高高扬起,笑容宛如天上那轮明月温润如水,令虹霓的心轻轻颤动酸软。
她连忙将眸光移开落在白狼的腿伤处,凝气於指轻点其上,强大的灵力瞬间注入,白狼的伤口开始癒合,直至看不见任何伤痕,她才撤回灵力收回玉指。
上官无念一直都知道虹霓的修为深不可测,当他亲眼目睹却仍叹为观止,黑眸看着她绝艳的侧脸,心底很是感谢上天让自己遇见了她。
若不是她,他不会明白自己身上会有好事发生,若不是她,他不会明白心中牵挂一个人的滋味,若不是她,他不会明白活着原来是件极好的事……
他尚未厘清自己对她的感觉是否为男女情爱,但是他知道自己除了她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他一生只愿得一人为妻,那便是她,再无别人。
虹霓察觉他专注的目光,不由偏过头看着他,见他失神似的望着自己,她陡然将脸凑近他,紫瞳水眸眨也不眨的瞅着他。
上官无念被眼前突然贴近的娇颜给吓了一跳,不甚自然地说道:「谢谢你帮白狼疗伤,今夜就先让牠在屋里过夜,明日一早我便让牠回山里去,可好?」白狼是她医治的,自然得问过她的意见,更何况她还是这间草屋的女主人。
虹霓嗯啍了一声,将身子往後退开一步,紫眸冷冷的看着白狼,「今夜让你在屋里睡,你可别“乱来”。」说罢,红衣微扬人已躺在木床上,侧身只手托着右边额际,「念,你还不来睡?」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女子的娇气。
上官无念回眸朝她一笑,而後才对白狼说道:「你若饿了的话,桌上的烤兔肉和野菜汤都可以吃,好好休息吧!」大手轻抚牠毛绒绒的颈边,对牠浅浅一笑便往虹霓而去。
待他躺好,虹霓方弹指,烛火瞬间熄灭,白狼见屋内陷入一片漆黑,银眸骨碌碌察看屋内,四爪紧抓着桌面,嘴里发出低低的嗷呜声。
「你且安心睡下吧!」
「再出声我砍了你!」
床上相拥而卧的两人同时发声,一者发出清润低柔的嗓音,一者不悦至极的吐出冷言恶语。
白狼连忙闭上眼,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深怕惹怒冷若冰霜的女屋主,到时候就真的屍骨无存。
今夜无雨,天气大晴,黑幕般的夜空灿星满天,皓月高挂其中,不甘被数百颗星辰比下,努力散出温暖的晕黄清辉。
屋内,二人一狼安然共处,月光溶溶渡进未关上的小窗,笑看着床上相偎相依的两人和那头睡得微微打鼾的白狼。
夜,还长着呢!
☆
次日天未亮,白狼已跃出小窗悄然离去,牠站在山上,望向山脚下那间草屋,良久才转身离开。
虹霓本体为魔,虽幻化成人形,可骨子里仍旧是魔,自然异於凡人,只要睡个一、两个时辰便已足够,当白狼跃出窗外时,她自然知晓。
耳边传来沉稳规律的呼吸声,她侧过脸往他看去,水眸闪过一丝愕然,连忙将他摇醒。
「念,醒醒。」
一向不贪睡的上官无念在她唤他名时,眼帘微动随即睁开眼看着她,满腹疑惑。
她指着他的右脸,「你右脸全是血。」她暗骂自己竟医好了白狼,竟粗心地忘却他脸上的伤。
玉手抬起,用着红衣袖子替他拭血,可那血全乾涸,竟是难擦的紧,柳眉紧锁,身子越过他下床拿起搁在床边的小布巾走出门外,再走回来时原本乾着的布已然湿的几近滴水。
上官无念感到右脸传来阵阵痛意,这才想起昨晚白狼曾抓伤他的脸,现下恐怕是伤口发疼吧!那血自然也是那时留下的。
他伸手欲接过布巾,她理也没理,迳自抬手帮他拭起布满血迹的右脸,力道轻柔怕弄痛他的似的。
他看着她专注神情,虽然仍旧面无表情,可是她擦拭他右脸的举动是如此的温柔,温柔得让他心口有什麽要溢出似的,那酸甜的感觉令他嘴角忍不住上扬。
「笑什麽?脸不会痛吗?」她凉凉的问道,手劲仍旧轻柔。
「你对我真好。」他毫不隐藏内心的想法,老实的道出。
闻言,玉手一顿,而後才继续擦拭着他的右脸,心却因为他这句话而稍稍抽紧,她不由低声问道:「如果我对你好是因为想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你会如何?」紫眸望进他的眼中,神情再认真不过。
「可是我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你。」他没想到会听到她会说出这种“如果”,况且他已经一无所有,除了她以外。
「普天之下,只有你有那样东西,独一无二、举世无双。」即便看着他的眼,手仍没停止动作的拭净他的右脸。
他怔忡片刻,「那样东西是什麽?」
她忽然浅浅一笑,「我说笑的,你还真容易上当。」
有那麽一瞬间,她差点脱口而出,她想要的是他的心,可是不知为何她没有说出这句话,没有办法说出口!
听到她这麽说,上官无念心里的紧张,化为满脸的笑意,大手揉了揉她黑缎似的长发,以指尖梳顺它。
虹霓感到自己的心已起了某种变化,每当他碰触自己时,它便会失序狂跳,她发觉自己微笑的次数变多了,当然那只有在面对他时才会如此,除了他以外,她对谁依旧如往常冰若冰霜,冷血无情。
她终於将他右脸上的血迹全拭净,水眸猛地跃上诧异,整个人宛如石化无从反应。
上官无念见她如此,不由关切问道:「霓儿,你怎麽了,是不是被我的脸吓着了?」他以为她已经习惯自己右脸的残颜,没想到还是吓着她了。
心中顿时溢满苦涩,他微微的侧过右脸,想将那半边丑陋的脸掩在暗处,却被她抓住下颚,无法动弹半分。
「你果然是神无念!」她这次已非问句,而是极度的肯定,纤指微颤点点敲着他下颚的皮肤。
他右脸的蛇身伤疤被白狼利爪抓伤後,放出潜伏在脸下的炙热蛇血,当血放出时脸皮上的蛇纹伤疤自然褪去,除了淡淡的三道抓伤血痕外,他的脸上再无任何难看的伤疤,清隽出尘,俊雅不俗的样貌,令她凝视不语。
五千年前便是这张脸赫然入了她杀红的眼,她依然记得那双浅眸平淡如水,隐含慈念,他谁也不理,等着她的到来,当他们交手瞬间,只消一掌她便落败,进入漫漫无期的长眠封印之中。
看着同一张脸,她内心百感交集,若是之前她定会将他一刀杀了,可是现在就连要伤他一根毫发,她都下不了手,一半是因为他那颗九转琥珀心,而另一半原因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霓儿,你究竟怎麽了,你别不说话,这样我会很担心。」黑眸闪着显见的关切,大手温柔的抚着她细嫩无瑕的脸。
虹霓看他眼中满满的关心,唇角微扬,不管是上官无念也罢,神无念也好,他仍旧是昨日他,她知晓的那个他,已足矣。
她突然松开抓着他下颚的手,而後以掌气化出一面玉镜摆在他的面前。
「这是?」他眼中满是疑惑。
她将玉镜对上他的脸,镜中映出的飘逸俊雅面容令他浑身一震,内心震惊无比,大手不由抚上原本丑陋的右颜,心底的激荡无法用笔墨形容。
这真的是他的脸,镜里那张清尘俊颜的脸真的是他的?唇角忽然微扬,清浅的笑了。
他心念一动,既然脸上的蛇纹伤疤已除,想必他身上那因蛇血引起的躁气也跟着消失了罢。
虹霓见他已看过自己的脸後,便将玉镜化散,「还满意你看到的吗?」她知道他心里一直介意自己右脸的缺陷。
「你满意你看到的吗?」他不答反问。
「不就是一张皮相罢了。」虹霓不以为意的睨了他一眼。
见她满不在乎的神情,上官无念突然开怀大笑,她疑惑的看着他。
「笑什麽?」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麽好笑的话。
他摇了摇头,片刻後才微微敛起笑意,「看来那头白狼真是我的贵人。」这应验了一句话,好心就会有好报。
她嗯啍一声紫眸半垂,目光不经意瞥过他的腰间,见到系在腰带上的半边龙凤玉佩,片刻後缓缓的开口问道。
「想不想去梧桐镇,找张家千金?」
「我为何要去找她?」他不明白为何话题会突然绕到这上面来。
「你忘了你爹要你娶她。」
「我已经娶了你,自然不会再娶其他女子。」他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虹霓笑了笑,「那上门找她退亲吧!」
「什麽?」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专程上门去退亲?
「你去不去?」
「自然不会去。」
「那我帮你去退亲。」说罢,红衣一晃人已站在门边。
「……我去我去,我们一起去。」他连忙起身走到她身後,将她满头的青丝挽起,随即束好自己的墨发於脑後,将小窗和门关妥,便牵着她的手缓步离去。
他不明白为何虹霓坚持要去张家退亲,他万万没有想到她是为了找出火烧上官府的真相。
而真相通常都是残酷伤人的。
☆
梧桐镇如其名,镇上处处可见梧桐花开,兴许是花季末了,枝上花朵有些残败,风拂花落,地上点点落花,美景如画。
今日是镇上一年一度的弄花节,为男女求爱之日,若心中有欣慕的姑娘或公子,便可於今晚共约赏花。为了不让未出阁的姑娘抛头露面,亦为了引起思慕之人的注意,镇上的女子皆用绘花布将脸遮掩,只露出一双眼,即便天热亦得如此,不得将绘花布拿下,直到晚上赏花会时才能将其取下,否则被会被视为不知羞耻。
一身红衣的虹霓与上官无念来到此地,路人凡是女子皆头戴绘花布,而男子则忙着挑选精致的佩戴饰物,於赏花晚会时赠予佳人。
「看来这里的人都很怕冷。」虹霓紫眸扫过街上的路人,不以为意地说道。
上官无念闻言浅笑,牵着她走到一旁卖绘花布的小摊上,看着小贩低声问道。
「我和内子是外地人,初来乍到,不甚明白为何镇上的女子皆做此打扮?」
苦无生意上门,百无聊赖直打哈欠的小贩一见上官无念面如冠玉,水月观音之相,身边的红衣女子月貌花庞,倾城绝颜,他一介小镇草民哪见过这等如仙似魔的画中俪人,两眼发直的瞅着他们,张着嘴呆若木鸡。
虹霓见状,眼中掠过一丝不耐,低头看着小摊上那玲琅满目的绘花布,小手随之轻翻几下,兴趣缺缺的收回了手。
「老板,你有听见我说的话吗?」
上官无念见他发愣失神的模样出言询问,虹霓拉了拉他和自己交握的手,他偏头低眸望着她。
「让我来吧!」她对着他浅浅一笑而後敛起,眸光似冰看着仍发着愣的小贩,「你身长几尺?」
小贩被她眼中寒意冷的回神,听着她似冰的嗓音更是浑身一颤,一脸不解的看着她,「姑娘为何问在下的身长?」他是卖绘花布的,又不是卖布尺。
她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什麽,就想知道我一刀下去要把你砍成几段。」末了还微微侧过身,佯装不经意的露出身後的如月魔刀。
如月魔刀似是与她心意相通,瞬间闪过迫人寒光,差点刺瞎小贩的双眼。
「我没得罪过姑娘你,你为何……为何要杀我?」一见那刀白光森森,他心底惊慌莫名。
「我的人问你话,你理都不理,岂不明摆着让我砍了你?」
她的人?
小贩目光连忙落在眼前这名温润似玉,眉目清浚的男子,立刻好声好气的讨好着。
「公子,我方才一时恍神,瞧这天热的我都有些傻了,不知您刚才问我什麽?」末了,还拍了下自己瘦巴巴没几两肉的胸口定下心神。
「我想知道镇上的姑娘为何头戴花布巾,莫不是遇上什麽节日?」上官无念一向聪明睿智,想来此日应是镇上的某个节日,姑娘家才会做此装扮。
「公子真是聪明,今日可是咱们梧桐镇的弄花节,是个互诉情衷的好日子,白日所有未出阁的姑娘都得头戴这美丽的绘花布,待晚上的赏花会时才可摘下,公子要不要也买张绘花布给夫人戴上?」
虽然这红衣女子的长相看着赏心悦目,不过她那双紫瞳的寒意令人不敢恭维,他这条小命还得留着娶媳妇儿,早早打发他们走实为上上策。
「很热,我不戴,况且这弄花节与我何干。」虹霓未等上官无念询问便出声拒绝。
小贩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呃……夫人还是戴着好些,您长的比我们镇上的张家千金都美,她可是我们这儿的大美人,求亲的人都快踩烂门槛,要是大夥见了你,那镇上其它姑娘不都乏人问津,到时候还不乱成一团。」
上官无念和虹霓听闻张家千金四个字,飞快的交换眼神,前者轻扯唇角浅然一笑。
「敢问张家往哪儿走?」
小贩傻眼,「你们要上张家去?」该不会是去找张家千金比美吧?若是的话,倒也不用去了,他夫人的月容比起张家千金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问太多了,张家怎麽走?」虹霓美目跃上不耐,冷声道。
「张家往这条街直走到底拐个右弯再走一段路便到了两位请慢走。」小贩一股脑儿说完,心底一阵拔凉。
闻言,虹霓拉着上官无念转身便走,後者则对小贩微微颔首一笑才离去,独留他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发愣。
随着他们隐没於人群中,他才收回目光,不由惊叹道:「这等容貌怎麽看也不像凡人,说不准我遇上仙人了……」
两人拐过弯後走没几步,上官无念将自己的妻子拉往街旁,低声说道:「霓儿,你的容貌太引人侧目,我还是买张绘花布帮你戴上,可好?」
这短短的路程,虹霓瑰丽明艳的容颜引起数道侧目,她是他的妻子,见她如此被别人瞧着,心底些感不悦。
「不戴,我热。」她也想也不想便摇头。
「可是……」他轻叹一声,「我不想任何人看见你绝美的容貌,真的不想。」
她是他的妻子,只有他才能看到她美丽如星的容颜,这样的美只能给他一人独占。
首次,他被自己强烈的独占欲给吓了一跳,他的性子向来淡泊无争,从未有过如此偏执的念头,一遇上她,方知自己原来不是无欲无求的。
虹霓看着他俊雅的脸庞,心底因为他口中“绝美”二字而感到欣喜,玉手轻翻,一张折叠整齐的绘花布已静放於手中。
「你帮我戴上。」她将手中的绘花布递到他面前,见他神色怔忡,不禁露齿一笑。
上官无念接过她手上的绘花布,心知这是她用灵力幻化而来,大手轻柔的帮她戴上,遮盖了她绝美的月容,仅露出紫色双眸。
即便只瞧见了她闪着幽光的紫瞳,他仍然觉得她很美。
「走吧!」她牵住他的手。
上官无念回握她的柔荑,两人相依而行,不用多远便瞧见了一座气派壮观的砖红漆色府邸,黑底扁额上写着大大的张府二字,门前石阶边左右各放一头巨大的石狮,嘴里还含着颗五彩石。
「上门退亲。」
「走吧!」
两人同时说道,相视而笑,交握的手扣的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