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记恶梦,露克蕾莎给自己排了一堆工作,并且决定去斯波莱托巡察。
这天傍晚,她心里计划着巡察的行程,一面走回寝室,一进门就发现哥哥坐在她床上,吓得她倒退三步。
「哈罗。」这是他的招呼。
「想吓死谁啊……」
她低声抱怨着,这才看到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里面是一条镶着珍珠和绿松石的金项链。
「那是什麽?」其实她不用问也知道。
「夏洛特送你的礼物。」
「哦,谢谢。」
想到她得写信答谢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嫂,还得回礼,头就开始痛了。
「就这样?我还以为你会拒收哩。」
「笑话,寡妇养小孩很辛苦的。」
也就是说,那条项链很快就会进当铺吗?切萨雷苦笑。
「还有,可不可以请您不要满身沙土坐在我床上?」
刚从军营出来还……
「我换了衣服才来的。」
露克蕾莎在他肩头拍了几下,果然没什麽沙土。
「啊,抱歉哦。」
话才刚说完,她被一把拉到他腿上。
「喂,你……」
切萨雷托着她的下巴,专注地端详她的脸。露克蕾莎立刻就脸红了。
「你气色很差。晚上还是没睡好?」
她默默点头。
切萨雷知道她一定又做了恶梦,恶梦铁定跟他有关。但就算是罗马执政官也无法让恶梦停止。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顺势在她头上一吻。就像从小到大,他给她无数次的吻一样。
露克蕾莎没有挣扎,将脸贴在他胸口。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自然地触碰对方了。此刻她只觉得之前那些争吵冷战从来不曾存在过,全是假的。就跟她的恶梦一样。
没错,梦是假的,此刻才是真实的。他的体温,还有他的心跳声,实实在在地包围着她。
因为太温暖。露克蕾莎觉得眼眶发热。
他们坐在床上,她又坐在他腿上。换了别的男人早就得寸进尺了,但是切萨雷就只是在关心她的健康而已。
说来讽刺,这个手上沾满鲜血,光是走在路上就足以威吓所有人的男人,却是这世上唯一能让她觉得安心的人。
几天累积的疲倦一涌而上,她的眼皮越来越沈重了。
「总督大人。」
就在坠入梦乡之前,敲门声和侍从的叫唤把她惊醒。
「教皇陛下请您和执政官大人过去一趟。」
兄妹两人互望一眼,心里都知道八成没好事。
切萨雷跟着露克蕾莎起身,却不由得啧了一声。腿麻了。
露克蕾莎格格笑着,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教皇看到儿女一起出现,脸色当然不会太好看。
他儿子没事就赖在妹妹房里,早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他却完全没看出端倪,事到如今再来责怪自己盲目也於事无补。
他挤出他最拿手的「看我怎麽治你们」笑容。
「儿子,本座最近好好思考了一下,觉得你说得有理。我们一家人整天为了你妹妹的婚事吵吵闹闹实在太不智了,一来根本选不到好对象,二来你马上要出战,总不能让你一直为这事烦心。」
「我真高兴听到您这麽说。」
切萨雷小心地回答。直觉告诉他,不要高兴得太早。
「所以本座决定,将露克蕾莎的婚事交给你全权处理,以後就由你来为你妹妹挑选求婚者。」
这话可就很不入耳了。
虽说切萨雷原本就打这算盘,但他现在想法已经完全改变了。
身为教皇的女儿,露克蕾莎势必要和外邦统治者联姻,不可能如他所愿,待在他每天都看得到的地方。
就算他有办法说服未来妹夫婚後住在罗马,从阿方索和拉菲尔的例子就知道,贵族这种东西,不管能力再低下,个性再软弱,自尊总是高得要命。
一旦自尊受损,他们一定会卯起来添乱。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无法再忍受别的男人靠近他妹妹了。
「父亲,您似乎没有搞懂我的意思。我要求的是『永远不安排婚事,更不会有求婚者』。」
父亲摇手。
「你的意思我很明白,我的意思也很清楚。等你打仗回来,露克蕾莎的婚事就交给你来办。任何人想娶你妹妹,都必须经过你这关,本座没有任何意见。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也就是说,就算我决定没有人可以娶我妹妹,您也可以接受?」
父亲的笑容更慈祥了。
「切萨雷,你要知道,你的父亲对你完全信任。本座毫无怀疑,你一定会基於家族的利益,做出最好的安排,就像以往一样。」
教皇知道自己在豪赌。
如果切萨雷真的抓住父亲的话柄,坚决不为露克蕾莎安排婚事,钱留在军队里,妹妹留在他床上,一切都完了。波吉亚家族从此再也摆脱不了丑闻和耻辱。不是别人造出来抹黑他们的流言,而是自己家人亲手犯下的骇人罪孽。
但是硬碰硬不是办法。他决定赌上自己对儿女的了解,用最有效的方法动摇他们。
上帝保佑,他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