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岳羽夢和 — 假戲真做

端木绎此刻坐在钟仁身边,在离长陵坡一里之遥时,端木绎就感觉到前方有一股肃杀之气,恰逢今夜吹南风,而他们正是逆风而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了开来。

钟仁轻咦了一声,坐直身体掀起马车的布帘看向几步之远的竹林入口,蓦地,他眼神一冷,「停下。」

端木绎惊疑地看着钟仁此刻的举动,以他的性格,绝不是见义勇为之人,此举又是因为什麽?难道,那群人之中有钟仁所熟识之人?端木绎心中一惊,却看见钟仁看着自己的双眼,闪烁着点点锋芒。

「宇儿,和爷爷下去凑凑热闹吧。」钟仁弯腰走出马车,端木绎顿了顿,也弯腰跟了上去。就在落地的那一刻,他突然背对着身後也要跟着出来的宣若说道,「你在马车里,哪里都不要去。」说完便大步往前走,没有回头。

宣若看了一眼正在混战的那群人,又看了看钟仁与端木绎往那乱中走去的背影,眼神不着痕迹地瞥向身旁茂密的树丛,最终她轻叹了一口气,坐回了马车,闭上了双眼。

端木绎每走近一步,心就往下沉一分,若是他没看错,眼前那人,分明是夏侯於!整个风月大陆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戴着这样的面具。

「这里好生热闹啊,老夫行经於此,见少侠们比武切磋,心中也是跃跃欲试。」钟仁眼神眯了眯,笑着说道,後便转头看向夏侯於。只见他此时又是一个跃起,脚下之人,脑袋便搬了家。

但他并不是战无不胜,在倒在脚下的人数量增多的同时,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开始往外渗出鲜血,此刻戴着面具的他,浑身浴血,同样颜色不同主人的鲜血汇聚在一处,在他原本整洁的白袍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夏侯於剑尖指地,看着钟仁,突然轻笑了一声,还未开口,一旁的乐慎却开口呵斥道,「喂,老伯,别来碍事。」

钟仁微一挑眉,在看向乐慎的同时,身边的钟山已经提剑冲了出去,誓要乐慎为自己嘴巴的不乾净付出代价,但预期的刀剑入肉的闷声并未响起,钟山眼睁睁看着夏侯於拿着匕首便将自己快架到乐慎脖子上的剑弹开,虎口一麻,一个纵身便往後一跳。

乐慎皱着眉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夏侯於,咬牙切齿地说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谁要你假好心!滚!」

夏侯於冷笑了一声,「谁帮你了?你在这里死了会连累我。要死,也要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你!」乐慎气急地抓紧手中的弓箭,恨不得能在夏侯於身上扎上无数个窟窿,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远处使用弓箭或可保命,但若遇上真正的高手,怕是他还没来得及拉弓,就再也没有呼吸了。

若此刻没有夏侯於,他必死无疑。

「没想到你们如此兄弟情深,看来传闻有误了?」钟仁双手抱胸看着夏侯於挡在乐慎身前的样子,冷笑着说道。

夏侯於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没急着回答众人,而是突然转身打晕了站在他身後毫无防备的乐慎,随即转头看了看停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黑衣人们,「还不快将你们的财主带走?若是他死了,你们可是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黑衣人们左右看看,想上前,却又真心惧怕夏侯於手中的刀剑,夏侯於呲笑了一声,後退了一步,像看蝼蚁一般看着软到在地,毫无意识的乐慎,「还不快带走!」

当黑衣人消失的一个都不剩时,场上只剩下夏侯於等二人以及钟仁等三人以及地上的几具尸体。

「这下可以好好说话了。」夏侯於用没染到鲜血的衣袖将匕首擦拭乾净後放回胸口,笑着说道。

「你的胆识果然名不虚传。」钟仁看着夏侯於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态度面露欣赏,「夏侯於,你可知道你真正的身份是......」

「欸?」夏侯於竖起一只手,虽然面色和煦地笑着,但笑意却丝毫不及眼底,「陛下,您确定您此刻就要掀开你的底牌吗?」

钟仁心中一惊,随即仰天长笑道,「果然有趣!你果然是知道的!」

端木绎看着两人的对话,轻皱起眉,这话头分明有着他所不清楚的秘密。他看着夏侯於,见对方丝毫都没有看向自己,他心中有些焦急,如今这个状况,他不可能阻止钟仁伤害他。

夏侯於笑看着钟仁,沉默不语,不一会,钟仁停止了笑声,一脸可惜地看着夏侯於,「只可惜,朕如今已经有了一个更重要的棋子,不需要你了。」

夏侯於挑眉说道,「是吗?」

钟仁看了一眼端木绎,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夏侯於,心中了然,以为他想起了宣家那该死的女人,於是他故意对着夏侯於说道,「听说那宣家郡主和你私奔了?」

夏侯於笑了笑,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据我所知,好像是有这麽一回事。」

「在那女人伤了我孙子之後竟然可以一走了之?还是和你一起走的,莫不是你刻意教唆那女人伤害我孙儿的吧?」钟仁眯起眼说道。

「谁知道呢?」夏侯於耸了耸肩,一脸地漫不经心。

端木绎一听心中一惊,虽然知道夏侯於此刻也许在演戏,但看见他如此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是忍不出怒火中烧。他可知道在看见宣月走近礼堂时他心中有多激动,差一点,他就要不管不顾地拉着她逃离这个让人害怕的世界了。但,最後换来的却是一把冰冷的匕首,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即使知道那人不是宣月,但这种心惊胆战,心如刀割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最後带着他最心爱的女人悄然离开,就留下一封劳什子信便离开。夏侯於对宣月的心思端木绎是知道的,因为同为男人,端木绎看的出来,夏侯於看着宣月的眼神定与自己看着宣月时那般,情意绵绵。

何况,端木绎是嫉妒夏侯於的,嫉妒他的势力与实力,甚至嫉妒他那不管不顾的勇气。

思及此,端木绎握紧了拳头,看着夏侯於的眼神也不再温和。

端木绎的这个反应在夏侯於的意料之中,但不得不说却有些失望,他以为端木绎会理解的,看来他低估了身为男人的嫉妒心。但理性的说,端木绎的反应对如今的状况,正是恰到好处!

於是,他转过头看着端木绎说道,「端木绎,哦不,现在应该叫你钟宇了,我该和你说好久不见呢?还是和你说初次见面?」

端木绎皱紧眉头,一声不吭,只是紧盯着夏侯於的眼睛中,怒火熊熊燃烧。

夏侯於故作惊讶地看着端木绎,但嘴里说的话,却是对着钟仁说的,「陛下,您孙儿现在的眼神是欲将我杀之而後快吗?」

钟仁看了一眼端木绎深沉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也并无不可。」

夏侯於将软剑收回腰间,笑着说道,「陛下此言差矣,在我看来,我活着对你来说还是挺有用处的。」

钟仁仍旧带着笑说道,「的确,你这样的人才死了确实可惜,但若是我心爱的孙儿想要你的性命......那我可就管不着了。你只说对了一半,对我来说,活着的你和你的尸体对我的价值都是一样的。」

夏侯於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既然如此,陛下是帮不了我了。」随即夏侯於收起笑容对着端木绎说道,「来吧。」说着便负手站在原地。

「爷!」连戈连忙跑到夏侯於身边,担忧地看着他,「我们快走吧!」

夏侯於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快速地对着连戈说道,「还记得我刚才的话吗?一有机会就跑,我们吴镇见。」

「爷!」连戈提着剑,就要往夏侯於身前站,却被夏侯於严厉的声音叫住,「你怎麽回事?主子们要比武切磋你跟着凑什麽热闹,给我滚回去。」

连戈看着夏侯於一脸坚决的模样,终於不再劝阻,只是心中暗自祈祷陆生此刻在戒备着,他深怕这一场戏,会真的要了夏侯於的命!

端木绎看着夏侯於云淡风轻的模样,缓缓地走上前,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站在夏侯於面前,沉稳地说道,「这一战,其实我等很久了。」

夏侯於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是。」

钟仁看着两人的剑拔弩张,一直以来的怀疑之心终於稍微落回肚子里。

端木绎看着夏侯於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甚至连腰间的软剑都不再抽出来,皱着眉头问道,「你的剑呢?」

夏侯於摇了摇头,「不需要。」

端木绎被惹火了,一直隐忍着不爆发的怒火终於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我该说你高傲还是自大?」

「随你怎麽说。」夏侯於还是负手站立着,面上带着微笑,冷静地看着端木绎。

「既然如此......」端木绎提起剑,一个俯身就往夏侯於刺去,只见夏侯於左闪右闪,就是不回应,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双手都未露出来抵挡他的攻势。

端木绎感觉到自尊心被严重地踩在地下,攻势更加猛烈,嘴里说道,「看来你是打从心底看不起我了?认为我不可能打赢你是吗?」

「随你怎麽想。」夏侯於一个转身,绕到了端木绎的身後,一抬脚便踩重了他的背部,端木绎硬气地一扛,身体下意识地转身,一挥剑,差一毫厘便能划破夏侯於的衣袖。

夏侯於赞许地点了点头,「好反应!」

端木绎紧皱眉头,心中惊讶自己与夏侯於武力间的差距,但却不甘心自己竟然输给一个连手都还没使用的人,他脚一踏,在夏侯於退後的瞬间,剑尖便直指他的门面,夏侯於心中一惊,终於伸出双手顺着剑势推了一把,免除自己身上又一道伤口的危机。

「看来不得不认真对待你了。」夏侯於伸出手抽出了先前的软剑,轻轻一抖,月光照射在剑上,反射出一道锋芒,而在夏侯於挥舞手中剑的同时,原来停留在上面还未乾透的血迹也四散飞溅。

钟山看着端木绎,担忧地对着钟仁说道,「陛下,这样合适吗?」

钟仁一脸阴郁,「想不到宇儿的武功竟然比不上夏侯於。」

「要不要奴才帮一把?」钟山握紧手中的剑问道。

钟仁竖起一只手掌,「不用,夏侯於的确说对了,他活着对我来说,价值远比一具尸体还大。」

「可是太子殿下......」钟山担忧地又道。

「若今日端木绎真杀了夏侯於,也算他的本事,若不成,也就罢了。」钟仁摇了摇头说道。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夏侯於与端木绎短兵交接,已经过了数十招,端木绎越战越勇,攻势也愈发猛烈,有时一剑挥来,竟然能震得夏侯於虎口一麻,有几次甚至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夏侯於心中越来越惊讶,心也越来越沉,端木绎,似乎动了真格。

这也使得夏侯於认真了起来,对付端木绎的每一招也都带了杀气。

而端木绎在与夏侯於对战的过程中,虽然心中钦佩他武功高强,但更多的是嫉妒,更多的是被侮辱的愤怒,对於自己武艺可能比夏侯於差这件事,他怎麽都无法接受,若今晚不分出个高下,今晚他决不罢休!

夏侯於被端木绎逼得往後退,眼看就要落入悬崖,夏侯於连忙一个转身,面向树丛,却在这个瞬间,他看见一束细小的光线直指悬崖下方,他心中一沉,或许,这是个解决目前困境的好办法。看端木绎的样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场戏,最终还是假戏真做了。

夏侯於虚晃了几招,却抵挡不住端木绎不停袭来的利剑,没多久,身上便多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端木绎也看出了夏侯於的有气无力,呲笑道,「怎麽?才这个程度就没力气了?」

夏侯於笑了笑并未开口,倒是一旁的连戈听不下去了,他愤怒地道,「端木绎!你别欺人太甚!你们先前未到,殿下就已经对战了好几轮了,明明是你占了便宜!不然你以为你打得过殿下吗!」

「是吗?」听到这话的端木绎更加熄灭不了心中的怒火,这意思分明就是说自己胜之不武。

「连戈!」夏侯於苦笑了一声,「别再说了。」

「殿下!」连戈叹了口气。

夏侯於摇了摇头,就在一分神之际,端木绎的剑毫不留情地擦过夏侯於的右臂,瞬间血流如注。

「这个地方,就是『宣月』刺伤我的地方!」端木绎咬牙切齿地道,特意将「宣月」二字读重,他相信,夏侯於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夏侯於笑了笑,「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辜负她在先,她才如此对你吗?」

「夏,侯,於!」端木绎大吼了一声!长剑毫不留情地挥了过来,而此时,夏侯於的身後,便是那万丈悬崖!

端木绎背对着钟仁和钟山,而夏侯於被端木绎挡在身前,钟仁等二人丝毫看不见夏侯於此刻的状况,就在这时,夏侯於完全放弃了抵抗,任凭端木绎将手中的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顿时一口鲜血便喷洒在了端木绎的脸上,端木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夏侯於,下意识地抽出已经埋在他身体里头的剑。

「殿下!」连戈神魂欲裂地冲到夏侯於身边,却来不及拉住他坠落悬崖的身躯,只得跟着跳了下去,而端木绎看着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前,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眼前不断回荡着夏侯於睁着一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眸,最後对他说道,「端木绎,你已经失了本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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