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大堂中,钟仁满脸愠色地坐在主座上,看着眼前虚空的位置,沉思着。站在他身边的黑衣男子屏住呼吸,不敢打扰此刻满心怒火的主子。
「这次的事,是我们败了。」良久,钟仁终於开口说道。
那黑衣男子一听,立刻便走到众人面前,单膝跪下低头道,「是小的无能,才未让计谋成功。」
钟仁摇了摇头,「这事不怪你,是我没算到夏岚竟如此轻易地就放过夏侯於。」
黑衣人沉默了半响,说道,「毕竟是一手带大的孩子,如此决定也是......」接下来的话,黑衣人便吞进了肚子里,他抬头看着钟仁面无表情的样子,心中虽对此事的失败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说些什麽。
钟仁摆了摆手,「起来吧。」看到黑衣人站起身後,他又道,「也怪乐井去的太慢!朕已经将如此大的一份礼物放在他面前,他却没有能力把握,无用!」
钟仁用力地拍在扶手上,後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局是我们输了。」
「陛下,当日我们只是告诉他让他即刻去凤仪宫,但并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如今我们是否可以再书信一封,将一切都告诉他?」黑衣人想了想,疑问地道。
钟仁摇了摇头,「不急,此刻告诉乐井於我们并无半分好处,他完全可以藉此既灭了宣家,又要回亲生孩子。那孩子已经在宣府了是也不是?」
黑衣人点了点头,脸上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不仅是那孩子,公主也在。」
钟仁渐渐消散的怒火又瞬间凝聚,「钟灵!只会坏我大事的女人!你说朕生她又有何用?当初就应该将她掐死在襁褓中!」
黑衣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藏在袖中的双手紧了紧,但还是忍住不说半句话,只见钟仁又说,「罢了。此时先暂时这样吧。此刻绝不可与乐井说出一切,这绝对趁了他的心意。即使钟灵和陆孟喆在宣府也无大碍,相反,也许他们能替我做出些大事来。」钟仁说道,眼中不停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黑衣人低着头,自然是看不见钟仁的眼神,但心还是冷了几分,他问道,「陛下,那我们如今是否要回国?」
钟仁点了点头,「等钟宇一和宣若成婚,我们就离开。另外......」钟仁起身拿起一封书信,黑衣人一眼望去,却见那封信与自己当日放进宣府的信极其相似,他面带疑惑地看着钟仁,钟仁眼中又暗了几分,「这封信今天早上被摆在我书房中的案台上。」
黑衣人一听,面色大惊,他猛地跪下磕头道,「是小的失职,护卫不周,请陛下降罪。」
钟仁冷哼了一声,「起来吧,一会出门自己去领五十大板。」
「是!」黑衣人答道,心中已经舒了一大口气,毕竟钟仁没有一口就夺取自己的性命。
「想办法在钟宇大婚之前查出当日掉包书信之人的下落。」钟仁伸出手将书信递给黑衣人,黑衣人低头恭敬地接过,便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怀中。随即他看见钟仁挥了挥手,便站起身,背着走向门外,在出门的刹那才转身离开大堂。
随着端木绎与宣若的婚期渐至,宣月也越发地焦躁。本来在现代就很冷淡的宣月,来到雍朝,回到宣家,脸上也渐渐露出了笑容,展现出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应有的模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笑容,却正一点一滴地消逝。
宣月心中也明白,自己的状态是越发糟糕,但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开始还能够跟着大夥勉强笑几声,但到後来,她却发现自己的心里越来越疲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怎麽会有心情露出笑容。毕竟,端木绎算是她第一次真心爱上的男人啊,虽然以血缘关系来看,他算是自己的叔叔,这在现代绝对算是乱伦,但是在古代,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许多世族大家也都是采取这样的联姻方式,也没什麽值得人诟病。
抛开这点不论,端木绎毕竟还是自己的初恋,看着初恋一步一步地步向礼堂,身边的女人却不是自己,宣月心中止不住地苦涩,何况那女人还是自己的堂姐,将来要唤他一声姐夫,这让人怎麽接受?但,这一切不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吗?是因为自己的胆小懦弱,才导致他们两人走向这一步,若是当初没和端木绎提分手,即使是钟仁和端木磊也无法拆散他们的,对吧?
宣月忍不住这麽问自己,即使心中後悔,但此刻还是存在着怀疑,如果,如果自己真的没有提出分手,此刻还和端木绎在一起,那麽未来,他们真的能够不顾一切地安稳地走下去吗?宣月想着便入了神,即使内心深处知道,这些想法,不过只是庸人自扰罢了,因为这如果已经永不可能再发生了。
夏侯於远远地守护着此刻正呆坐在池塘边的宣月,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宣月的改变,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她。毕竟这个难关还是必须要宣月一人跨过,情殇并不是旁人能够干涉的。
此时陆孟喆也静静地走到他身边,两人默然而立地看着远处被悲伤包围着的宣月。
「你不去对她说些什麽吗?」陆孟喆皱了皱眉问道。
夏侯於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这个时候我能说什麽?恐怕说什麽都没有用吧。」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下月就是端木绎的婚期,宣月再待下去会疯的。」
夏侯於愣了愣,转过头看着陆孟喆,「你打算怎麽做?」
陆孟喆看了他一眼,伸手拿出挂在胸前的玉佩,「玉佩的事情,我想我们该着手开始调查了。」
夏侯於挑起眉惊讶地问道,「要调查什麽?这玉佩不是只是灵姨为了将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所使用的方法而已吗?还需调查什麽?」
陆孟喆摇了摇头,皱了皱眉,「虽然当时姑姑什麽都没有说的就把我丢过来,但从我自封国得来的消息看,这一切恐怕没有那麽简单。所以我想,该是时候启程去寻找答案了。」
「灵姨怎麽说?」夏侯於又问道。
陆孟喆叹了口气,答非所问地道,「你现在还叫姑姑作灵姨吗?」
夏侯於眼中闪过一丝狼狈,他转过头去,并不作声。
「姑姑并没有做错什麽事情,你......」陆孟喆抚了抚额,终究是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两人就这样看着相反的方向沉默了许久,夏侯於才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现在就像当初我带你去见母後时一样的心情。」
陆孟喆点了点头,眼底深处也带着点恳求,「对她好一些吧,这麽多年来,她太苦了。」
夏侯於咬了咬牙,抬起头闭上了眼,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尽力。」
陆孟喆叹息了声,轻拍了拍夏侯於的肩膀,便转身离开。
而夏侯於也睁开了眼,正好看到宣月坐在石头上,转过身看着自己的样子,他努力扬起笑容,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即使遇到再糟糕的事情,只要她还在,只要还能见到她,那麽所有的难关与不幸,他都有自信能够一一跨过。
只要她还在。
夏侯於走到宣月的面前,宣月仰起头,看着背着光,面容被照的模糊的男子,愣了愣。却见到他向自己伸出的双手,耳边传来那安心的嗓音,「走吧,哥哥带你去看向日葵,带你去玩风车。」
一瞬间,宣月恍惚地觉得有一小块记忆的拼图漂浮在她眼前,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住夏侯於手的那一刻,似乎能看见当初小小的自己,趴伏在夏侯於的背後,两人开心的笑闹,笑容纯真,似乎世间万物都无法将这片纯净打碎。
宣月抬起头,扬起了不输给太阳的笑容,唤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