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嫣一出事务所就看见一辆车。NewMazda5,银灰色款,车牌LH1125,孤零零的停在一支路灯下方。然而眼下暗得要命,那支路灯便成了聚光灯,叫人无法不注意。
钱是偷偷攥的,第一桶金刚满起来就大手笔的往SUV车种砸,爬了一天一夜的文才决定买的马五。她某天早上一起来,还在迷糊着就被拉到车厂,在一排型录里指中了最中庸同时也是最好保养的银灰色。这是她唯一的任务。
他们这行工作起来一向都是没日没夜的,此时已经来到半夜一点钟。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只偶有机车拔掉消音器後呼啸而过的恼人噪音。但凡是人都有向光性,梁嫣左右张望,最後仍旧将视线投在那辆车上。
11月25日是她的生日。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个喜欢宣扬自己生日的人,只有她的几个友人,当然,还有她的父母会记着。
这是黄湘纬的车,他自然也是记着的。他正靠在方向盘上睡得不亦乐乎,估计待会儿起来额头上得压出一块红痕。梁嫣从外面看不见里面——说起来她也没有要看的意思,她光是看着这车心里就能开打第二次世界大战,左心房是广岛,右心室是长崎,黄湘纬就是那两颗原子弹。
战争顷刻而止。她叫的计程车缓缓滑入跟前,梁嫣一开车门就坐了进去。黄湘纬被车辆的声音唤醒,迷糊中,只来得及看见女孩儿正收进车内的小腿,接着门板一阖,扬长而去。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只剩下周围如浓墨般的黑暗,以及路灯投在地上的昏黄光影。
梁嫣的公寓在万华,公司在新店,然而她晚上视力不好,不能开车,很多时候她会睡在公司里,只有案子结了的时候才会回去,房子便一下子从「只用来睡觉」再次降格为「觉都不屑睡」。有好一阵子,黄湘纬得以天天接她回去,说是睡床对腰背好。现在就是要他倒着开也能开进梁嫣家门口。
事实上梁嫣车开得比他还好,当然是在白天开的时候。而且其实他倒车技术特别烂,梁嫣手把手的给他教,示范时他就盯着梁嫣的手看。她的手略白晰,指头瘦长而不柴,握在方向盘上特别好看。视线向上,就能看见她因头向後转而暴露在外的颈脖,上头有着筋络以及锁骨的线条。接着以优雅的姿势,优雅的将车子滑进停车格。
他就一直学不会。直到换了两次保险杆。
梁嫣进了家门就换下一身衣服,照理说她应该会立刻洗澡,卸妆,然後往床上一摊美美的睡一觉,然而她却是泡了一壶茶,倚在广角窗边,翻了翻她不知道多久以前丢在这儿的杂志,跨页的星座运势:保持冷静,尝试体谅。
她本是不信这些。梁嫣瞥了一眼抬头,自然不是当期的,随即将之抛向一旁。
茶水过於滚烫,仅轻啜一口便令舌头发涩。窗外有车逐渐驶来,大亮的车头灯让她不禁眯起双眼。黄湘纬熄了火,就见梁嫣侧着身子坐在窗台上,客厅的灯光打亮一边脸颊,使她的轮廓分外深邃。
他摇下车窗,无声道:「让我进去。」
梁嫣缓缓咽下茶水,定格一般的举着杯,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她冷不防站起身,两手抓住窗帘,唰的一声给拉了个严实。
黄湘纬微怔,随即塌下肩膀,低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