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太陽的後裔 — 02

从来不相信一见锺情这档事。

急诊室吵的像机关枪逼逼波波在耳边来回振动,尚允无聊弹针管里面的小气泡。

如果没有经过该死的小偷旁边,没有跟该死的小偷打架,是不是现在不用掉这该死的点滴做长达四小时该死的笔录?

尤其看到对方那张请律师一副老子就是天的嘴脸,他该死的拳头就不会揍的他鼻梁骨断成两半…员警就是再没眼睛,也知道这场官司他必输,还劝着跟人和解了事。

果然好人都不长命。

从小,打架砍人无所不包,他没有一样是不曾尝过的,年少时的杀伐气与冲动,就算快要成年了也戒不掉,三句脏话五句爸妈,吃牢饭对他来说就像是去便利商店买三明治这样家常便饭。

为什麽不用饭团而是三明治?因为他爱吃三明治。

一个人,他在位子上大笑起来。

贴标签是件很可怕的事,员警看到你的前科,会觉得你是社会危险分子,一个人去看电影,会觉得这条臭鲁蛇真可怜,当然,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大笑,投射过来的眼神不是怪异就是鄙视。

病的不是我,是这个社会。

异类都会被排除在外,我就是那个异类

他身为人,却觉得自己不像人…抱持这样的心态,过浑浑噩噩的生活,想着也许在哪条街上被砍死也说不定,没有人会为他的死而悲。

针管的泡泡被他戳破,也许他也会跟泡沫一般,生来毫无价值死时一身轻。

他又笑起来,不知不觉间,急诊室的声音变了调,等到他发现时,那身穿白袍的人被对着他,彷佛全世界都以他为中心旋转,光是个背影都觉得,这人注定是要当医生没错。

医生面对穿破裤嘴巴红红的肖年人…唉呦呦看起来比我年轻就嚼槟榔,看了真不爽。

年轻人样子越是痞样,越可以想像他叼根烟的跩样有多欠揍…他却被看起来跟竹竿差不多身材的医生骂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更萌说回嘴了。

「三天不给他吃东西头壳坏去吗!他是你妈,怀你十个月的老妈!不是路上随便捡来的小猫小狗,你这人连畜生都不如!」

哦哦…骂起来还真不是普通的狗血淋头,我看那名痞子男(姑且这麽称他)就算把全部的血都喷出来还比不上他万分之一罗~

痞子男一看就知道有混过,在大众场合被骂得里外不是人还真是的一回,他的神情越来越暴躁,在尚允的角度下,那名年轻人拳头欑的紧紧,青筋纹路都能看的一清二…

「操!我妈死了干你屁事!」

那个操字破音的彻底,痞子男身体不受控拳脚相上,全往医生招呼过去…光看架事就知道定是有在江湖上混过,挥过去的声音都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他从头到尾就是看笑话的心情,完全没想过救人,但等到回过神,眼珠子就像口香糖死黏在他身上。

医生的身体漂亮的转了一百把十度轻松躲过,痞子男重心不稳差点往地上栽去,一双该救人的手狠狠朝那人的後脑杓砍,这一劈,痞子男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连惨叫也没有直接栽在地上。

还以为这样就了事,大家却彻底低估这名(看起来)文诌诌医生的实力,他右脚踹向胸膛,左脚死命往他嘴巴卡过去…痞子男这下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护了上面护不了下面,不是被踹死就是被他鞋子臭死,两眼成翻白状态。

「我就代替你妈教训你这不孝子!不要脸的畜牲!」

不管老至病人少至小孩却都惊呆了,躺在病床唉天呼地的也闭嘴了…这人…太有种…身为医生怎麽能把身打成这样呢…等等他是我的主治医生吗?我可以退院吗…

可是他没那麽想。

从来,没有想过一见锺情这件事。

他以为这是网路小说,甚至是电影情节才会发生的事,他甚至对此嗤之以鼻。

他真的好感谢老天爷让他遇见他,因为有他,他才知道发愤图强,为了能在优秀点,在更好点,而不是只能像当天远远望着他的背影。

总有一天,让你只能看见我的背影。

让你,只能看着我。

#

透过夜视镜,一切影像都像在鬼片绿色灯光下上演的剧情般,不真切。

大头目接起电话,末了哈哈大笑,他嘴巴咕哝几句,突然间,气氛如滚烫的沸水噗噜噜喷溅起来,手下小弟各各欢心鼓舞,有些兴奋的抓起冲锋枪仰天对空中射好几颗弹药子。

『Leader,Whatswrong?』(首领,怎麽了?)

尚允调调麦克风,察觉不对。

对讲机杂音四起,每年几亿元都砸在战斗机,对讲机等军事用品,就算是普通军队用定是用高档货,更何况是一点错误也不允许犯下的特务兵?他神色阴鸷,顾不得敌方发散扰乱讯号的系统,抓起对讲机下达指令『关掉对讲机系统,不要让对方反反追踪到自己行踪。』

这句话刚落地,上方广播器亮起绿色灯。

『一二三,一二三,麦克风试音。』

『远方的朋友,原谅我中文不太好,你们可以叫我MIKE,别紧张,我们不像那群不入流的只知道杀人,Wearebusiness!』

黑道从不用暴力,他们只用头脑。

他们运用头脑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用头脑获取最多暴力,他们不会杀人,只是利用一些讲话让人永远无法开口,杀人只是万不得已下执行的最下侧方法。

『我们现在,有点困难需要你们帮忙,所以,来场交易吧!』

敌方在暗我在明,他他率先打开对讲机向全体宣布『直接到大本营。』

小队十名,不三人进行狙击工作,总共七名抵达。

不是第一次对当地毒枭开火,但看到这麽多孩子被绑在地上,小的五六岁,大的连六年级都不到,他们如纯洁的待宰羔羊,匍匐在地板动也不动,投盖骨上就是把枪,孩子们连哭的动作都忘了,无神的望着那群大人。

「给我们直升机,这些孩子送给你们。」

「……」

後方队员每个枪膛都上好了,就等着尚允指示。

队长很幽默,也很可怕,不是在体力或格斗技巧,而是脑袋。

他能掌握每人的军种武器与缺点,能一眼看穿局势需要的是什麽,算计成千上万种策略,甚至不惜牺牲他能牺牲的。

不管在什麽时候,他都在算计。

十九名孩子,男的七人,剩下全是女孩子。

孩子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五官,在普通年龄的孩子内就属这几人最好看,无法想像破烂衣物遮蔽的身躯内多少的鞭笞伤痕与性虐待遗留的伤口。

经过一整套完整的分析与推测,他微微闭上双眼,深深呼口气「你对他们做了什麽。」

「给他吃点糖果。」

「是毒品吧。」

脚上还有残余的白粉,白痴也知道是甚麽。

为了利益,能用毒品控制孩子,天知道就回去的孩子外表无事精神也受到极大冲击,长大後的他们会成为下个毒枭还是下下个加害者?

那人摆出无所谓的表情「我中文不好,你说甚麽呢?」

「FuckuMotherfucker。」

「Shit!」

七八个小弟立即拿起冲锋枪对准头头,训练有素军人比他们快一秒先量起枪枝,唰唰唰没两三下现场亮出二十种以上不同的枪枝,双方彼此叫嚣眼看就一触击发时,老大笑了笑,对地上啐口痰,一张人处无害的脸顿时扭曲如索命力鬼脸抓起最近一名小弟一阵拳打脚踢。

每下几乎不留任何面子,每道都打进心坎直至骨髓,欧在肚子那一下更是使出十成力气,小弟噢出一口乾血,想说哀号只能发出鲜血噗嗤嗤的声音。

「招待不周,见谅,见谅啊。」头目笑着擦掉手投上的鲜血「Tellyouastory。」

尚允擅长算计,对方何常不是?

交易永远建立在理性,刚才的情况是他最最不乐见的,头目永远做最坏的打算。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尚允冷冷道「说。」

他慢条斯理的扯开领带,咧开嘴巴「斯~让我想想,这好像是一名医生的故事。」

他瞳孔一缩。

「Icantbelieveheissobravethathecanrushintohere!」(简直无法相信他竟然能冲到这里)他笑着露出口黄牙「我的地盘。」

军队有个训练,催眠师会唤起内心最见不得人的回忆,美其名是要增强心理素质,讲明白点,就是想训练成杀人机器。

过关的条件,面无表情。

面对小孩五马分屍在你面前不得有表情,面对你妈被杀也不得有任何感情,甚至看到最爱的伴侣被别的男人玷污呻吟更不得有任何心情起伏。

他记得,这项训练他拿到满分。

「我派人把他奸杀了。」

#

醒来的那刻,他才知道自己差点死掉。

能把在梦游状态下,自残的快送去命…天小的他做了什麽梦,同袍近来病房,第一件事就猛撞他的胸口…他勉强从半游离半清醒的意识拉回现实,却在灵魂归体的那刻,不由分说抓住铁柜上的水壶,杀气腾腾朝弟兄头盖骨挥去。

饶是身经百战的弟兄被称兄道弟的队长袭击也差点做不出反应,幸亏靠长年在外的本能力躲了一回,最靠近床上的弟兄甲抹了把擦过去还火辣辣的皮肤,怒火中烧只差掀桌了…但看那双狭长的眼睛,九成力气反哺到自己胃去,剩下一成反倒化悲愤为力量,默默捡起凹一块的铁壶。

那眼神,太过熟悉。

好几次救援任务,都是从火里来水里去,出生入死,为了就是救活千分之一存活下的人类…人质救是就回来了,但亲眼目睹身边的人一个个从身边倒下,整日担心受怕下个是不是自己,又或者看家人死在怀里…就算援军到来,他们既不是喜,亦不是忧,像是经过大悲大喜,身体活着灵魂却早已跟他们去了的眼神…

『怎麽能把手伸进肚子?』

等到发现时,他的指甲承受不住带着肉外翻,足足三公分深插在肚子。

何必用如此极端的手段,来抑制自己的情感?还是说这种情感就是要用极端的手段才能压抑住?

『……』

他缓缓必上双眼。

浮生若梦,方才的梦太过真实,真实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差别。

不被肯定,家人流露的鄙视,对世上的怨恨只能藉叛逆来发泄,却落得被人践踏在地的下场。

恨不够强,恨不成才,更恨自己只能倒在地上被揍的那个。

课业,人品,没有一样是他值得骄傲…如果真的赢的了别人,大概只有他脸上那副好皮囊,至少是对女孩温柔一笑便能获人芳心的那种。

好丑,丑死了,他也不懂这揍的狗血淋头的臭小鬼,怎麽能挖到一到票女孩为他疯狂?面对小时候,他只能苦笑,面色平静的看玩过去的荒唐,不被过去的爱恨增吃影响,倘若为局外人,冰冷的看着过往,即使那是自己。

不知不觉,画面转了,世界蒙上红纱,美的妖艳,等他意识回来,望着血色天空下缓缓落下的火红夕阳,血珠子像弹珠似的滴滴答答弹到空中又摔在地上,最後,他的视线落在男孩身上。

只到膝盖高的男孩在他身旁嘻嘻哈哈舔着冰淇淋走过,却是一张没有眼球,鼻子,嘴巴的脸,严格来说,是张被刨掉五官却没见半分血,呆版空洞的脸。

真正让他脸色惨白的不是脸上骇人的景观,他低下头,男孩红色的血印子在微弱的光芒中闪着红光。

走十几步以上,脚底板沾到的血还能印出清楚的鞋印,光想男孩踩过的血量就头皮发麻,他面目冰冷,顺着反方向来到人群旁。

无论是出去买菜的家庭主妇还是刚放学的女学生,全都围在那,他们没有五关,顶多能看到被刨出五官的凹洞,尚允踏过一摊血,推开人群,看到他妈妈躺在中央被卡车撞的肠子都脱出来的模样。

他早就忘记那天如何发声的,甚至连他妈妈的脸孔也快被时间冲刷的只剩一片白,如今,那张脸清楚的倒在离眼前不到一公尺的地方,长年为家庭付出而长出的鱼尾纹一年比一年多,就是笑牵扯的皱纹也比张柔烂的卫生纸还要多刻痕,熟悉又陌生的脸,唯一的违和感就是那双眼睛。

半整脸被卡车辗的见骨,该死透的身体,那双却死也舍不得闭,直直的看着他…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对事上最後的眷恋,遗憾,还有好多属不清的情绪。

是对自己的离世而感到不甘,还是不安唯一的儿子最终将一人独活?

感受到脸庞有什麽东西,温温,却好烫。

画面逐渐扭转,等他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在一道巷子口。

刚好能容纳一名成年人蹲下的距离宽,尚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被方才画面折磨的尽是寒霜冰刺,仍是一点表情都没露出来。

三个关卡。

自己清楚的很,梦魇中前两个关卡必定是真实发生在身上的,剩下那个,他管他叫幻觉。

关关难过关关过,这关过下去,他是不知道自己往後好不好过?

心中最害怕的就算没有发生,第三关也会诚实的「演」给你看。

灯光结成蜘蛛网,灰蒙蒙的,他顺着水管滴滴答答的声音,往里面走去

鼻尖滑过不知到几天前吃的剩菜味,水沟味,清洁剂…还有淡淡的腥草味。

就算只有一点,长期在血坑打滚的他大概估计的出味道方向在哪,顺这条巷子到底,就能知道结果了…画面会是什麽?自己被砍死的画面?想到这副窝齉样被打趴在地上,他的双眼勾勒出杀伐味,一转而逝。

安静的夜里脚步声被放大成十倍,连远处传来的惨叫声也清楚明白,甚至能想像被打趴在地上的那人用什麽姿势摀住嘴巴,却太痛了泄漏几声。

好惨。

估计那人痛的快死去,好死不如赖活着,他甚至动起过去一把手刀错去让他来个痛快,管他是自己还是天皇老子。

「呜…」

可是他不同,就只有他不一样

好整以暇的脚步,不知道什麽开始群力奔跑。

那声,分明是用极大的意志力才压下来的,摀住嘴巴的手却被对方硬是打下来踩在地上,就算是再强的意志力,看着靠着它吃饭的手劈哩啪啦碎裂的窜进脑袋回荡,再强大的心灵素质还是无可抑制发出哽咽。

等他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幕。

他犯了什麽错?

那是他的一个冒出的念头。

为什麽不是我?

那是他第二个冒出的念头。

三天前曾经思考过「自己会怕什麽」,思考了三天给他七十二个小时还是不够,脑袋想着时间过着,不知不觉测验的时间野到了,他也从容上去了…面对这档是,他一直以为自己能从容的渡过,从容的看「害怕」在面前「演」过一次,然後从容的拿军徽对着他笑。

他的视线落到他的身体。

很适合穿医生袍的身体,第一次看到他是这样的评论。

很适合弹钢琴的手,第二次看到他是这样的评论。

适合穿医生袍的衣服被打的没一块完整,身体像被一群玩皮的孩童拿颜料乱涂,青一块紫一块,穠纤合度的手指被玻璃碎片贯穿筋骨,即使不是医生大概也知道非死即残。

「演」的,都是「演」,他缓缓闭上双眼,双手没有空摀住耳朵,忙着把拳头欑的紧紧,指甲陷进肉里。

『算的上什麽医生!我们家老大死了,你也要跟着陪葬!』

那两字陪葬绝对是用用丹田吼出来,震的他耳膜好痛,眼皮底下那两潭沉甸甸的水弹起阵阵涟漪。

『你不配当医生!』

在床上,他不喜欢趴在床上自己从後方干他…似乎是缺乏安全感来着,总是在高潮来临之际,排山倒海的快意疯狂的让他双眼迷茫,两手快溺死的在空中乱抓,看的他很心疼,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那双适合弹钢琴又不愿让他松开的手一而再而三来回践踏,八十几公斤的成年男子一脚跺在他手上…他没有力气做多余的挣扎惨叫,双眼半睁着,迷蒙的望着不到几公尺处的他。

四目接望。

自己到底合来的自信「以为」能从容继续面对?

内心好像有什麽断了,他的脚步不自觉的走过去,平静如死夜的双眼不断盯着他们几人的手…三个人,一人手八十七下,脚六十五下,脸四十三下,身体九十五下…

他数学不好,面对这档事,他一声不漏,声声刻在骨里,死也要还回去!

鬼使神差间,尚允手上不知何时多出几只玻璃瓶,他的双眼冷的快结霜,眼看手脚就要付出型动之际,他听到几声怪异的声音。

趴在的上成血人的刘恒忽然动起来,肺像破了塑胶袋破洞说话没了音阶高彽,零零散散说出几句话,却太小声一下就散失在气中,费了好几次终於让尚允听清楚。

『乌…。』

『偶…』

『我…』

『恨…』

『你…』

他愣愣的望流下血泪的刘恒。

声声都像从炼狱爬上来的厉鬼,他不断用塑胶袋破了的抽风声嘶哑的叫着,不断重复刚刚的话,一双眼睛瞪的死鱼眼大,没有力气挣扎的身体剧烈颤抖,血肉模糊的手掌在地上画出一朵红莲。

小弟甲赏刘恒一八掌,提小鸡似的抓起他的喉咙『把我们老大打死的人是你谁…男朋友?还是你的姘头?指会卖弄屁股的死婊子。』

混乱的思绪在那瞬间冷静下来,几句关键字就算在两光也能推的出个大概。

打死他老大的,不是谁,是他自己。

害的他落这般田地的,不是谁,也是自己。

刘恒忽然大笑出来,可以看到白骨的手掌颤地指着他,红着眼睛怨恨的大声尖叫『不会原谅你…是你!是你!害我变成这样子!』

小弟甲乙丙似乎看不到尚允,他们三人一把揪住他的头粗暴往下压,惨叫声逐渐被压抑下来,唯独那双眼睛死也不肯从他身上移开,像是诉说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我变成这样!

他双脚抖着往後,腿却被什麽拌到摔在的上只能狼狈往後爬,直到手上碰到一样东西他才停止动作。

不敢看。

软软的,黏黏的,他的心咚的沉下去,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牵了他的手那麽多次,想忘都忘不了。

『是你害我当不成医生。』

没有手掌的他双手撑在地板,脸上惨惨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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