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铺天盖地向我袭卷而来,所有感官慢慢失去知觉,沉重的压力让我无法喘息,周围虚无寂寥,这个黑色空间里没有任何的活物或是死物,空白的令人窒息。
为什麽我会在这?这里又是哪里?难道说我死了这是传说中的阴间?
用尽全力才歪歪斜斜的站起来,勉强的我拖着异常沉重的身躯缓缓移动。想要离开的念头非常强烈,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咬牙撑着疲惫的身子,我不敢多作停留。
不知为何很虚弱的身体实在不堪负荷,只好稍微停下我轻喘着气,就在刚停下的瞬间,一股拉力袭来彷佛要将我撕裂,钻心蚀骨的疼几乎要令我昏厥。不知持续了多久,我感觉身体被提起,然後被重重的摔在柔软的草地上,淡雅的花香抚平了身上痛楚,我吃力的爬起,心里万千个卧槽闪过,真是醒脑。
仔细观察四周後,我想这应该是个花园。小桥流水带着江南特有的韵味,花卉整齐却不失自然的那份雅致,参天大树下还摆着一张白玉制成的小桌,桌上放着一只壶子和两个酒杯,浓烈的酒香自桌上散发。
莫名的熟悉卷上心头,我不明所以自己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下意识的走出这人间仙境般的花园。「春暖园」三字题在花园入口,笔迹潇洒却秀气,方才的那种疼痛感在我瞧见这三字时又开始发作,且更甚。泪水汇聚模糊了我的视线,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和心里挥之不去的哀愁令我疑惑。
承受不了剧痛的身子使我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一片薄雾笼罩住我,意识渐渐被抽离。
天真的我,以为终於结束这场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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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过了很漫长的时间,我听见一个细小的呢喃自我脑海深处传来。我猛然弹起赫然发现我又被丢回刚才的空间,只是多了一面大镜子。古怪的是这面镜子泛着银色的流光,我不由自主的往镜面靠近,好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
伸手想触摸光滑如水的镜面,在我触碰到镜面的同时,我的脑中响起一道清美的女声:「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前世之缘,今生再续。」
我听得懵懵懂懂,但是它却不断重复。
放在镜面上的手突然被拉起,我吓得想抽回被紧握的手,草尼马撞鬼啦!
如果我不要挣扎的话,我想我应该是不会被拉入镜中的。无措的我寻找着可以离开这鬼地方的方法,奈何抓住我的那只冰冷的纤纤玉手死死握着我,怎样都甩不开,抬眼一看我才发觉玉手的主人是个大美人!
但是,明明我已经被拖入镜中了,美人的身影却在另一个空间。这、是一个镜中镜的诡异空间。
并不是我自恋,只是那美人的模样竟与我有几分相似!若不是仔细看,那美人就好像是我在镜中的倒影。
我还无法想清这一切的关联,美人使劲一拉我,措手不及的我就被拖进她所处的镜中了,才被吸进去我的意识又逐渐涣散,在完全昏过去之前,只觉美人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缘分使然,你必须回去了结前世的爱恨眷恋......这是天命......」她轻轻笑着,穿过我的身体飘了出去,消失在我的视线中。身上一片滚烫,再也无法抗拒任何疲惫,我任由自己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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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传遍全身,使我睡意全消,眼皮很沉,我费力的想撑开厚重的眼皮却徒劳无功。啊,万念俱灰啊......不对,我怎麽还躺在这?现在几点了?
妈咪呀!今天有琵琶检定考啊啊啊啊!!!
嗯?旁边怎麽会有男人的声音?奇怪,我搂沁寒上大学到现在都还是单身一枝花啊!!!一朵小菊花啊啊啊!!!为什麽房间里会有男人!
欸、等等,我想起来了!
记得昨晚本来十点就该躺平睡觉了,但却在我整理书包的时候临时找不到应试资料,折腾到将近两点才睡下,早上理所当然且毫无悬念的起晚了。我人生中第一次过马路不遵守交通规矩、第一次闯红灯、第一次被车撞全都奉献给这悲惨的一天。
这麽说来中间好像还发生了什麽事情,只是我全无印象。奇怪了我记忆力没这麽差的啊,我到底忘了什麽啊......但是不管我怎样想就是无法想起来,我自我安慰这应该不大重要,就不再自我纠结了。
所以那个既温柔又温暖的声音是医生吧?天啊,声音真美。我继续努力的想动,突然有个软绵绵的男声惊呼着:「辉、辉夜大人!您快看,映夜大人动了!」
咦?什麽映夜大人?是在指我吗?
非常想反驳那个可爱的声音主人,我并不是他口中的映夜。亮光霸道的刺入我的双眼,唔,有点不适应。映入眼帘的是木制天花板,精致的雕花显得古色古香。不对,医院的天花板是长这个样子的吗!我长这麽大第一次看过有医院的装潢这麽与众不同啊我说!而且也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反而是一种淡淡的桧木香萦绕着。
周围渐渐因软软男声所说的话开始吵杂,交谈声四起。我动了下身体想换个姿势,好吵......病患是需要静养的好嘛!啊嘶,太过激动好像扯到伤口了......。
「嗯......」耐不住身上痛楚,我逸出一丝低吟,刹那间我惊呆了。声音虽覆上一层沙哑,却难以掩盖这具身体原有的好嗓子。这绝对、绝对不是我的声音!喉咙乾涩不已,像是烧起来了一样,出於本能,我艰困的蠕动乾燥的唇瓣吐出几个字:「水......我要水......」
在这麽吵的环境下,我的声音显得更加微弱了。在我以为我准备渴死的时候,方才的温柔男声好像又开口说了什麽之後,房内就恢复一片安静。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後,身体被轻柔扶起,乾燥的唇瓣被一温软物体覆上,冰凉的水滑入口腔之中,喉咙的不适感慢慢消退。
凉凉的舒适触感彷佛还残存在唇上,逐渐朦胧的双眼让我不敌睡意,伴随着疲倦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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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已经又过了三天,身上伤口虽然还是隐隐作痛却比起初好多了。清醒之後,我认清了这里不是医院,残酷的真相就是、姑娘我穿越了。一开始难免不敢置信,於是禁不起打击的姑娘我又昏过去了。
处在自己不熟悉的时代,任谁都会不安,但即使我怎样撞墙都只是晕过去,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一样的雕花梨木床、雪色床帐,还有不断渗血的额头。喔,还换来更多的丫头、侍女,避免我再度自戕。
她们的态度虽然是毕恭毕敬,但隐约之中就是带着股疏离。或许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千金小姐?有可能还不受宠?我有没有这麽凄惨啊?卧槽,终於明白哀莫大於心死的感受了。
「老天爷啊,我搂沁寒哪里对不起祢了,用得着这麽狠吗我说?」哀怨的嘀咕着,我并未察觉婢女们早已安静退下,而这句话则是被另一个人听进耳里了。
清脆的破裂声灌入耳里,我僵硬的转过头,入眼的是个看一眼就会永远记住的貌美少年。他手上捧着的托盘在前几秒硬生生摔在地上,什麽粥呀药呀全洒得乾乾净净、一滴都不剩,连瓷碗都砸得精光。好浪费啊我说,满室充斥着苦涩的中药味,如同现在尴尬的气氛。
狭长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看,那双眼闪烁着惊讶却欣喜的情绪。完蛋了、死定了。在我惊慌失措的想着该如何辨解的同时,那少年却比我抢先开口:「你、你说你叫楼沁寒?」他漂亮的眼流露着紧张、期待及害怕?奇怪了,我又不认识他。况且为什麽他对我的名字这样敏感?
不明所以的我竟然无脑的爆出一句让我後悔莫及却从此改变我一生的话:「你也是穿越者吗?难道你认识我吗?我们是同乡吗?」脱口而出的话当然收不回来,我急忙捂住嘴万分的想抽自己几巴掌。
出奇意料的是少年并没有把我当作是神经病,反而苦涩一笑。「我只知道这里并不是我该存在的时空,对於过去......」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是半点印象也没有,但是你的名字让我觉得很熟悉。」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态度,倒给我一种亲切感。
他看着我的神情非常温柔,哼哼,难道以为我搂沁寒好骗?说谎技巧超级拙劣欸!我觉得他必定认识我,但他好像不想让我知道,却又好像无法对我全部隐瞒,真是奇怪。但也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也罢,既然短期之内想要回去现代是无望了,那我就慢慢等。等他愿意坦白一切!
毕竟要逼他可能也不是件省心的事情,况且现代的朋友我数都数不清,很难从朋友圈自己找出来,而且就算他认识我,我未必认得他。
「这一世重新开始,也是好的......」少年低语,我却不懂其中涵义。直至未来我才明白,原来是命运将我们推向痛苦的深渊。
他沉浸在自身的思绪之中,被暂时遗忘的我注视着他完美无缺的侧脸。睫毛细长而浓密,凤眼散发出一股勾人的魅力,看久便使人无法自拔、深陷其中。皮肤白白净净透着健康的红晕,唇色格外粉嫩,晶莹剔透。英气非凡的挺鼻,身材也非常匀称,啧啧,极品帅哥。
半晌,他唤人进来收拾收拾满地的碎瓷片和汤汤水水,又命人重新端了盘新的进来。满室的米香惹得我口水都快滴出来了,无奈身子还不大好使,只得眼巴巴的望着那一桌清粥小菜。
好在他顾及到我的身体,舀了一碗清粥端到床前。我正想接过,他却不管我伸出去的细瘦小手还直接拍开,欺负病人!晶亮的稀饭泛着诱人的光泽还冒着热腾腾的白烟,直吞口水看着他从容不迫的优雅落坐在床边,他正认真的吹凉稀饭。
「你可能还不熟悉这里吧,我叫柳映晖。这里是『回风染月楼』,来,张开嘴,啊。」他慢条斯理的将一杓温度适中的粥送入我口中,同时一边向我说明关於这里的一切。柳映晖的声音温和中掺杂着丝丝温柔,像极了那天我半梦半醒间所听见的温柔嗓音。映晖大概就是那声音的主人了,只怕是那时候他就守在那床边了吧。尽管那些温柔可能不属於我,但我还是厚颜无耻的享受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怕是回不来了吧,现在的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温软清甜的粥滑入喉间,很对我的胃口,稀饭哪有这麽好吃的啊!舌尖似乎飘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我吃得飞快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回风染月楼?」我微微挑眉,看出我的疑惑,映晖将刚吹凉的粥塞到我嘴里笑说:「是青搂。」
「噗!」才刚入口还未吞下去的粥就被我华丽丽的全喷出来了。
映晖看我反应如此激烈,皱了皱眉将瓷碗放下,又唤人进来把全是粥的被褥换上新的,替我擦好嘴边的米粒,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像小孩子。」
唔,我现在本来就是小孩,而且新换上的被子有点冷。
「不用惊讶。」淡定的替我盖好被子,映晖才坐下继续吹凉手里的那碗粥。
怎麽可能不惊讶啊!!!我竟然是、是妓女?!这下真的万念俱灰了啦,嘤嘤。我还宁愿当个不受宠的千金小姐呢呜呜。
一眼看出我的担忧,映晖不疾不徐的开口解释:「我和你是花魁,只卖艺并不卖身的。况且双夜最少须满十四岁才可开始正式挂牌。」阳光般澄净温暖的笑靥抚平了我躁动不安的情绪。
原来这具身体的年龄未满十四?不,太可怕了。「那我现在几岁了?」我迫切的想知道关於这身体的一切,一激动又扯到好不容易癒合的伤口了,好疼......
见我吃痛的表情,映晖急忙把碗搁在床头担心的想出去找大夫,又怕我没人看顾,只好作罢。「很疼吗?」我可怜兮兮的点点头,他小心翼翼的把我拥入怀中,轻柔的拍着我因疼痛颤抖的背。神奇的是他的安抚竟让我的疼痛逐渐消退,贪恋着他的温暖我在映晖的怀里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窝着,而他的身躯明显一愣。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三个月。现下一月初,在三个月你就要满十四了。」听到这句话,我紧绷的身子才逐渐放松。「而且你眼下正在养伤,华容娘子会在依你身体复原情况决定。」太棒了,我暂时不用烦恼这些花魁不花魁的事情了。
「要记得我们的身分地位是楼主之下,其余姑娘、公子之上。除却楼主、师父和娘子,其他人都得尊称咱们一声大人。」映晖轻轻的把我放开,又拿了个软垫垫在我身後,动作轻柔到生怕我碎了一样。
「回风染月楼的头牌为『双夜』,我名为辉夜,你唤作映夜。双夜之下还有『双魁』、『七大名妓』,余下的就是......烟花女子或男子了,也是所谓的娼妓。」我终於明白为什麽之前那个软软男声称我为映夜大人了。
我一边咽下映晖送入口中的粥一边问道:「映晖,可是为什麽我们要被称为大人?」我真的很有疑问,青楼难道也有分尊卑贵贱?以我的智商来说这实在是太难理解了。
映晖一滞,俊脸微红眼里似是洋溢着欣喜,他歪头思索了一会才道:「其实以前的回风染月并不是青楼,只是个单纯的酒楼。初代楼主非常重视自己努力打拼出来的心血,但是後期因生意竞争激烈,相较之下回风染月经营逐渐惨澹。楼主原想收了回风染月,过多的亏损使他无力负荷,但楼主的两个挚友却深知回风染月对於他的重要性,於是甘愿利用自身非凡容貌挽回回风染月。转型为青楼之後,生意渐渐稳定甚至比以前酒楼还要出色,直到现在成为京中数一数二的青楼。」
他吞了吞口水,又道:「因为两人的花名叫冰夜与霜夜,合称双夜。毕竟是他们把回风染月救回的,所以楼主规定往後的头牌花魁就是双夜,还订下了要礼遇双夜的条规。至此历代双夜成了唯一可以和楼主平起平坐的人。」
「啊,当然了双夜的花名毕竟还是不能重复的。所以,每一代都只保留了『夜』字,师父已经是第十九代了。」在我细细整理这一大串的资讯时,映晖微笑地把碗里最後一口粥塞给我,就拿起另外一碗黑不溜丢的药开始吹凉。
眼看映晖将一匙已吹凉的药汤悬在我嘴边,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紧闭双唇打死都不肯张口咽下。我不要喝药!打死我都不喝!我从小最讨厌最讨厌的就是喝水药,给我吃药粉我还可以勉强接受。
我绝对绝对不会屈服於映晖的温柔微笑!绝不!我忠贞的扞卫我的坚持!
显然看出我的不配合,但映晖强势的挑起眉头态度充分表示不容妥协,他收回汤匙却不是放下而是往自己嘴里送,欺下身挑起我的下巴,作势要直接「喂」我,为了我的初吻我只得举手投降乖乖就范。天啊好苦,我的脸八成都皱的跟酸梅(?)一样了。真是万恶的古代,坑爹。
「寒儿你太不听话了。」映晖俏皮地眨眨眼,一点也没有要反省刚刚的霸道态度的样子。哼哼,真是过分。
皱着眉的我缩着,不想搭理映晖,也没有察觉他对我的称呼是如此亲昵。映晖无奈一笑,手里捏着不知从哪变出来的蜜饯塞到我翘的半高的嘴里,给我去除嘴中苦涩药味。这蜜饯也确实好吃,酸而不涩,甜而不腻,从小到大我还确实没嚐过这样好的蜜饯。他对我如此呵护,简直算得上宠溺了。
嘴馋的我满足的咂咂嘴,扬起讨好的笑拽着映晖的宽袖想再讨一个来吃,映晖却是狠狠一愣,看着我久久无法回神。
奇怪,这又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