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学礼望着我低潮地踏出消防局的背影後才开始了手边的工作,几份等等开周会要用的报告及资料,他因为放假前偷懒,堆积到了现在都还未处理完。
程扬眼睁睁的看着我挂着落寞的神情离开,连他一个旁人都感觉的出来,我心里那股提的起却放不下的挣扎。
程扬捧着两杯刚煮好的黑咖啡,一杯摆在霍学礼的眼前,他专注的打着电脑,一边吃着我替他送来的热腾腾早餐,眼手都忙碌的赶着休假前就该完成的书面资料:
「你永远都不会接受她,是吗?」
「我们是朋友呀,哪来什麽接不接受?」
「朋友就不能变成情人吗?」
「跟朋友交往那是多怪的一件事,况且我跟双双就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呀!」
「跟朋友交往很怪?」
程扬有些疑惑,在他眼里,只要相爱,哪管关系是不是朋友啊!
「跟朋友牵手,怪。跟朋友接吻,怪。跟朋友拥抱,怪。更怪的跟朋友发生关系,那根本超怪!」
「可是在我看来,她对你就不只是朋友,你明明就知道!」
霍学礼霎时停下了手边的工作,蹙着眉看着将椅子滚到他身边,还一直不断叨念的程扬:
「我们的关系已经好比是家人了,怎麽会能是情人?这样的昇华已经远远超越任何人就好了,不是吗?」
「可是你明明也就知道双双想要的关系并不是家人!」
程扬一语道破了霍学礼一直不愿坦然面对的症结点。
霍学礼撇了撇眼:
「你又知道了,她要是还想跟我当情人,你觉得以昨天那种情形,她还有可能翻完脸还来找我吗?」
「难讲!为你消耗十年光阴都不足为惜了,我猜你把她推进火坑,她一定也会原谅你,只求你好好的。」
我对霍学礼的喜欢,绝对超越一般境界,像我这麽愚蠢的女人,他倒是人生第一回见到。
霍学礼真是让他羡慕极了的人,能有一个在身旁始终不离不弃的"红颜知己",那是多难能可贵的事情呀!
「你真的好夸张喔!有空在这里废话连篇,等等开会的资料你准备好了吗?」他瞧了程扬一眼,噗哧地笑了出来。
「那我认真问你一件事!」
「你问啊!」
「你…会介意我追她吗?」
程扬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狠狠敲击了霍学礼的脑袋,他眼神游移的紧盯着程扬的眼眸,试图确认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而且一定要是很无心的玩笑话。
「你说什麽?」他表情一沉,转笑为怒:「这一点都不好笑!」
「老实说,我认识双双也三年多了,我对她也的确满有好感的,而且她对你掏心掏肺的付出都让你无法对她产生感情,那我想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程扬说。
武双双对霍学礼的沉默深情,是所有消防队里的人有目共睹的,从他第一次见到武双双,就能确切的看得出她对霍学礼的用情至深,可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傻得令他心疼呀!
「程扬,她不是你能接近的人。」霍学礼表情严肃的说。
「既然你对她没有感情,那我为什麽不能追求她?」
「我…」
「你说你是她的家人,那你这几年也应该审视了我的为人,我不菸不酒、有车有房、没有家族遗传病史、存款好歹也有个六位数,我应该还算配得上她吧?」
程扬手指络绎的数着,笑笑地算着。
他的一番话,完全让霍学礼慌了手脚,这些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这样向他宣示挑战主权:
「程扬,你认真吗?你爱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武双双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
「你又知道我会伤害她?」
「如果你只是想玩玩,请你找别人。」
程扬耸耸肩,不以为意: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操心也不会让她伤心,我会把你当作是双双的哥哥,你的所有担心与关心我都能理解,以後原本属於你的责任就交给我吧!」
他说完,见小队长来了,便赶紧将椅子滚回自己的角边座位,也开始临时抱佛脚的将资料做最後的确认。
霍学礼低头不语,他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画面,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一丁点的理由可以拒绝程扬接近我。
只因为朋友、家人,都无法将他完整定位。
无论是朋友还是家人,他竟然都没有正当的理由插手这件事。
他知道我已经许久未交男朋友,也明明都知道原因绝对来自於他。
可在他眼里,没有任何人配得上我,一个都没有!
但,程扬真的是个很好的男人,以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及对他的熟识,孝顺、负责任、爱家,绝对是足够形容程扬的专有名词。
不菸不酒也是始终如一,就算是长官来的「礼貌烟」也是一支不沾,虽然不是富有家庭,但钱都是自己一点一滴省吃俭用存来的,而房子虽然不是在精华地段,但却也是近三十坪的电梯大楼,不是名贵的双B跑车,却也是中等阶级的日系休旅车。
对程扬,他才发现他完全无从挑剔,找不出一丁点反对的理由。
这该怎麽办才好-
霍学礼的冷淡反应,彷佛替程扬打了一剂强心针,他是被霍学礼的哑口无言给暗自的认同了,不然他又怎麽会静默不语呢?
程扬手机里有我的电话号码,是一年前我去消防局找霍学礼,匆忙离开後遗漏下的,因为霍学礼要值班,请托正要下班的程扬将手机拿到幼儿园还给我,也就是从那时候,他对我的态度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
他自从童年踏入过幼儿园後,这些年还真的从未再踏进过这种地方,对於自己一个高大个踏进一群小不点在玩耍的地方竟然感到乱不自在的。
他在门口还没踏入内,就见到我跪坐在地上抱着一个哭得伤心的小男孩,温柔的安抚着他。
他说,
从那刻起,他被电到了。
有部分男人好像就喜欢我这种散发母性光辉的女生。
他起了小小歹念的赶紧将我的手机拨打了自己的号码,让我的手机号码留在他的通讯录内,这大概是他长这麽大以来做得最有心机的一件事情吧!
刚好,现在通讯录那个从未拨过的电话派上用场了,他终於等到了一个能正大光明追求我的机会。
程扬从这天开始,以一天一通的频率打电话给我,起先我有些错愕及一头雾水着程扬关心的来意,而对他的电话总是很省略的简单应答後,便称在忙而匆促的挂下电话。
渐渐地,几天後,我与程扬的对话时间以倍数在增加,我发现程扬的幽默风趣,总是能让我在电话这头笑得合不拢嘴,也悄悄地发现了程扬这阵子这些行为的用意,进而接纳了这忽然闯进我生活中的男人。
「是该放下了」
在我心里闪过成千万次,那股对霍学礼的期待也渐渐黯淡而被遗忘。
程扬开始利用下班空档,接送我下班,让霍学礼只能站在远方见着这一切原本属於自己的责任被转移。
他发现自己心里难受的不得了,可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希望我幸福快乐,该是他这位「家人」最期盼看到的,不是吗?
可是为何这种感觉,始终不曾浮现?
很多人,总是等到要失去了或是已经失去了才发现要珍惜,但那都已经为之已晚。
收拾完幼儿园後,背着包包跟园长道了声再见後走出了幼儿园,程扬立刻横身的阻挡在我眼前,我有些惊喜的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偷偷站在远方的霍学礼将这一幕扎扎实实的尽收眼底。
「累吗?」
他一见到我,先是贴心的接过我肩上的黑色布包。
「怎麽会来?今天霍学礼没有值班,你也没有值班吗?」
「我已经值了好几天的夜班,太累了,所以找了人代班。」
「你看你的黑眼圈,怎麽换了班不在家好好休息?」我其实是明知故问。
「想带你去逛夜市,今天小周末,在家休息太浪费了。」
「好呀!我也好久没有去逛夜市了。」
「我骑车,你介意吗?」
「当然不介意。」
我想都没多想的就答应了程扬的邀约,我是该用着各种事情来填补自己空闲下来的思绪,好让原本那半颗坚定的心,能再锻链的强一些。
霍学礼想起,最後一次逛夜市,是他跟着我一起去的,不过那已是半年前的事了。
那天,他趁我去上厕所时接了一通女友不停夺命连环CALL的电话,被我上完厕所时一眼撞见,我们两人大吵了一架後各自赌气的回了家。
他说,因为我,他不知道有多少个女友都是因我而破局的。
毕竟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接受自己的男友有个亲如"家人"的"红颜知己",那太让人感到诡谲且不寻常了。
他总是惹得我不高兴後,让我用着自己的方式给他台阶下,只因我知道他爱面子,先软弱低头绝不是他霍学礼的作风。
不过这点唯一只可能对我特别不一样。
他常在心里疑惑着,其实他并没有我想得这麽好,可我为何就这麽死心踏地的守在这个位置、守在他身边呢?
他自己很清楚的知道,浪费了我多少的青春,而这…始终是他不愿意面对坦承的事。
三千六百五十多个日子,要他拿什麽偿还?
程扬的追求行动,从那日得到霍学礼沉默的核准标章後就激烈展开,他的攻势让我不知不觉的放下心房与芥蒂,似乎也让他有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事事不争、事事沉静、做任何事情都深思熟虑,是程扬常挂在口中称赞我的话。
如果霍学礼有这样看到我的优点,那该有多好?
如果霍学礼像程扬这样,那就好了。
相处了些阵子,程扬开始熟悉了我的生活习惯,知道我喜欢喝一间「巷口弯咖啡」的焦糖拿铁,有空时就会陪我到那间小店坐坐。
咖啡店中弥漫着迷人的浓浓咖啡香,这味道相信对所有爱喝咖啡的人而言是一股戒不掉的诱惑。
「巷口弯咖啡」是一间隐藏在不起眼巷弄中的咖啡馆,说多不起眼就有多不起眼,全室原木打造的装潢让身在普通都市巷弄中更显得独树一格,彷佛木头里都吸取了咖啡浓郁芬芳的香气。
起初知道这里的咖啡很厉害,是很多爱喝咖啡的老饕必来插旗的小店时,我还真的来找了好几次都扑空呢!
要不是康苡侬的同事带她来过一回,我还真有可能永远都找不到。
忘了说,我是一个天才型的路痴。
路痴找路犹如瞎子摸象一样,霍学礼都说,我找不到一间店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常常我要去哪里他都会很坚持要送我去,他说他很受不了我这种没办法自己生活的人。
什麽嘛!
只是对地理位置有些不灵敏,就被讲得好像废人一样。
程扬一踏入店,就如同往常的让我先去找座位,而他则是去柜台排队点餐,身为男人的他,这种贴心的小习惯是理属应当的。
这就是他跟霍学礼其中一个小小的差别,你没想错,霍学礼就是完全与程扬相反,找位子坐下的一定是他,然後站在柜台排队的就是我本人。
或许是照顾人习惯了,当自己被照顾时会感到特别不自在,但心头是暖溢的。
我随手取了书架上的几本旅游杂志,准备等咖啡上桌时再伴着阅读,到希腊旅游是我的梦想,而杂志封面上正是希腊的风景图片。
座位的斜前方是一整块长好几尺的软木留言板,搭配上原木装潢别有一番风味。
我望着那长长的留言板竟然不自觉的脑袋放空,脑海浮现的是前阵子与霍学礼一同来时,他在上头给我留下的纸条。
"我的好朋友,有事我都在。霍大帅。"
这是那时霍学礼所留下的纸条内容。
那小子,总是这样自信又自恋的。
不一会儿,程扬端着原木制的端盘将两杯覆盖着绵密奶泡的香浓咖啡放到了面前,可我却失神的看得专心。
他静静的顺着我的眼光一同望去,一眼就瞧见了注明霍大帅的那张字条。
那区区十个字却让我看得如此之久,连眼睛都忘了眨。
程扬的神情从失意转撑起一抹笑意:
「哇!人真的好多喔,现在才几点,蛋糕柜里的蛋糕都剩没几个了!」他佯装成若无其事,四处张望着络绎人潮。
但我彷佛丢了魂魄,连个雀声都没给他应上。
「学礼最近有打给你吗?」
他忍不住问。
这一问才叫我终於回过了神:
「蛤?不好意思,你说什麽?」
「我说,学礼最近有打电话给你吗?」
「前…前几天吧!我有点忘了。」
霍学礼是我如今想鼓起勇气切割乾净的人。
「是喔,你在看什麽看得这麽专心?」
「没…没有呀!只是在想事情。」我浅浅回了程扬一个硬挤上的微笑。
「想什麽?说出来跟我分享一下嘛。」
「没、没什麽…」
「他…打给你都会说些什麽?」
此时他的脸上好像绑着重重的石头,使他想放轻松的跟我聊天却怎麽也无法让表情自然。
程扬拿起手工原木做的搅拌棒,将奶泡与咖啡搅和在一块後再一起入口。
「讲废话,他每天发生什麽大小事都要跟我报告,好奇怪,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我笑了笑,笑自己明知道自己不是女友却还纠缠了这麽久。
「看来,你对他真的很重要。」
「才不是呢!他只是没有一个会听他碎念的朋友。」
他的眼神彷佛在将我的每一个神情都印入脑海,包含我现在明明心里苦得难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