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我这位朋友实在太有才了,他用一张张考试卷包装我的生日礼物,还看得到其中几张大红色二十几分的化学考卷,最让我发笑的是,这层包装根本就没有增添任何神秘感。
这形状显然就是一把吉他嘛。
「学,谢谢你啊。」
那是在即将升上高中的暑假,没有蛋糕、没有汽水的十五岁生日,只有两个男孩在刨冰店,聊聊出国而缺席聚会的品晴。
禾学和我两人相处时,总会聊到品晴,她最近脸上长了大痘子、她养的金鱼死了、她讨厌哪个学姊、她、她、她。
若当禾学和品晴独处时,会不会也像这样子,讨论起我的话题呢?
又一起走过一轮春夏秋冬,我们都十六岁了,我认识他们的岁月正式迈入第十年,对过去的我来说如此深长的友谊或许只是出美梦,梦醒了就烟消云散,以为自己拥有,却没留下任何线索就失去。
在我们的友情刚认识,我不敢妄然想像他们会成为我的朋友,并不是认为他们或是自己不够格,而是我对友情的不信任。
友情嘛,总有一天必定会走散的,到最後谁也没有记得谁,以及时光。
「小谅,再见。」
「小谅,我会很想你。」
「谅,很快就会轮到你的,再见。」
「再见,小谅。」
「再见,小谅。」
「再见。」
你们都是骗子,什麽再见,我们明明再也没有见过了。
幕幕儿时记忆倾巢而出,已经受够了和朋友的分离,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冲击并没有让我因此习惯而平静,浪潮拍打心间时,依然能清楚听到,整颗心脏摊出来被铁鎚重敲的声音。
PoomPoomPoom
老毛病又突发,头痛得欲裂,似乎是大脑也承担不起各种记忆片段,想要一股作气将所有撕成碎片。
我深信,失去的痛苦比死亡还要赤裸。
品晴和禾学是我的救赎者,他们一而再提醒着我,我们三人是不一样的,绝对不会分离,即使天塌了、殒石坠落了,我们第一个想要见的人,就是彼此。
「我想和你们作朋友。」我说。
国小三年级的我们,在第一次见面的公园,玩累了躺在柔软清香的草皮上。
「傻以谅,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而品晴一直是那道将我从黑暗深渊拉出来的声音,比太阳还要明亮、透彻。
Poom─────
那道失去的声音,我以为会在认识品晴和禾学之後消失殆尽,没想到却在十六岁的夏天,回归我的生命中。
「对不起、对不起!」
晕眩来得太突然,我以为这是美梦将醒的徵兆,人要从梦里清醒总要透过某些刺激,这大概就是了吧。
好香、好香,在梦的结尾我甚至还闻到了品晴的发香。
这样算是happyending吧。
※
「谅,你终於醒了,我去叫医生,等等。」
想得没有错,我确实是醒过来了,原来在现实生活里,我也被称作「谅」。
不过为什麽梦里的禾学会跑到我的世界里?
眯眼环看四周,这不是我的房间,弥漫的味道也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费力的举起手想看看时间,却看到了扎在手背上的针头,沿着管线望上去,才发现我躺在病床吊点滴。
我努力回想起最後一幕,一个看起来还不会讲话的小孩子,跌坐在我的吉他上大哭,他的妈妈不停对着吉他旁的禾学道歉,误会那吉他的主人是禾学,而那小孩的哭声震撼到我开始认为,那是我的心所发出的呐喊。
「谅!」
品晴从右方的门冲过来,看到品晴我才渐渐相信我们的过去并不是一场梦,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泪,双眼也红红肿肿,我一直觉得她眼睛好看的弧度也不见了,变成扁扁好似小鱼乾。
「晴…」
她戳了我的右颊,就像小时候那般令人怀念的触感,「王以谅,你以後不准这样吓我们。」
禾学和医生随後进了病房,诊断过後医生表示并没有大碍,休息一下等点滴注射完就可以出院了。
看见他们两个坐在一旁露出担心的面容,给我一份失而复得的喜悦,我还以为我又要失去好朋友了。
「以谅,你还记得发生什麽事吗?你的吉他…断成两截了。」
正当我想要拆穿禾学欲言又止的表情,品晴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後,他就开口这麽说。
没想过,听到这个消息的我,意外的只有感到一点点失落。
可能是知道我没有失去朋友的这份喜悦,大大的盖过吉他。
「坏了没关系,可是我还是会好好收藏禾学送我的生日礼物。」
这话一出,我们三人都笑了,像是抛开所有负面情绪,最清澈的那种笑。
「我先去买饮料,突然觉得好渴。」
「帮我买绿茶。」接过禾学的零钱,品晴穿上小外套就走出病房。
「又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吗?」禾学说话时没有看着我的眼睛,我也望不入他的眼里,他低着头,稍长的浏海盖住了我试着去注视的目光。
「是阿。」
禾学是懂我的,在某些事情上,他甚是比品晴还要了解我,他知道我过去的不堪,还有我久久没办法抹去的疙瘩,只要一想起过往的残破,我总会不能自己的掉入恼人漩涡。
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品晴像是算准了我哪时会不舒服,每每出手拯救我。
「试着让自己放下吧,谁没有遗憾的过去,只是尽量让自己能够笑着想起来罢了,况且品晴也没法拯救你直到永远。」
他终於肯看着我说话了,而他那副桃花眼第一次让我感觉到压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