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反轉的奧賽羅 — Chapter 42

「司机,请小心驾驶。」有些不悦地转成中文,刻意缓慢的咬文嚼字,他才将视线从前照镜移开。

「……谢谢关心,我开得很好。」

伊凡有点不大懂方才我和司机的互动,但是却嗅出诡异的气氛,问怎麽回事,我随口回答:「司机刚刚一直透过前照镜看我们两个,怪变态的。」

他听了捧腹大笑,却突然一顿,皱起眉喃喃:「不行啊……这样Howard会生气。」

「为什麽他要生气?」

「这就是你的无知!你需要花更多时间好好体会!」

伊凡答非所问,我摸摸鼻子懒得搭理他。

「烦死了,你一直打断我!反正Howard失踪一天,电话关机又不回宿,我感觉有点诡异,很怕要帮他收屍什麽的。总之就开车去他常去的地方找找,才刚踏进酒吧,就发现Howard一个人倒在沙发座上。」伊凡的脸色很凝重,我也忍不住吊起心眼,直问:「怎麽回事?还好吗?」

「他在睡觉啦!」

「……他不可能一个人睡在外面。」

「很好,你进步了。我检查了下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人还没挂就安心了。不过接着想到的是,他身上的酒味很重,怎麽没有被捡屍?」他摊开双手无奈,逗得我哈哈大笑,「你真狠,他那麽狼狈你还笑。」

我连忙偕去眼角的泪水,「失敬失敬,你继续!」

「他喝烂在外面,没被捡屍,因为酒吧老板娘很想捡他,可是老公在看所以不能捡,但是又不愿意被别人捡走,所以Howard才会睡在那一整天。」

「三小……」

「你刚刚说什麽?」

「没有,我家乡的母语,表示对一件事情的惊叹,三小,呵呵。」

「喔——那听起来还真像骂人的话。」

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麽敏锐啊?

「欸,到了!我肚子好饿,等等吃饱再说给你听?」伊凡指着挡风玻璃,我顺着视线盯去,果然到家门口,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终於可以向这个眼睛不乾净的司机说再见。

我本来要带伊凡上餐馆吃饭,可是他说他现在很想睡,问我可不可以带回家里吃,我果断点头同意。比起在外面吃饭,我更喜欢窝在家里吃,因为可以吃得杯盘狼藉,哪像外面还要顾忌自己的吃相。两人拖着行李在店家外的板凳坐等港式饮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反正有很多问题,Howard都不说,直到问莲才知道。」伊凡喃喃自语,抱怨天气很湿黏,显然受不了台湾的热气,我揶揄:「泰国也差不多好不好?还有莲是谁啊?从没听楚言说过这个人。」

「基本上我都冬天才回泰国,超想移民去俄罗斯的……」他吐出舌头状似散热,懒懒地回应:「你没听他提过莲?可能他不想跟你说吧。」

「为什麽不跟我说?」

「我很想偷偷跟你说,可是又怕新生的毛发被Howard剃光光。」

「哥罩你,说吧!」

「好喔——你自己听了也不要嫉妒或吃醋嘿!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伊凡又丢下一句暧昧不明的话,我当作是玩笑不给予任何回应。毕竟以前学生时代很多女孩子喜欢开两个关系友好的男孩玩笑,我和楚言也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戏弄,不过从伊凡这个大男人的口中听到久违玩笑还真不是普通的新鲜。

「你尽量说,我可不是什麽深宫怨妇。」

「莲是Howard大学时期的情人,同时也是个刺青师,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Howard身上的刺青?刺得超级艺术,看得我这个不爱刺青的人也好想预约!」他一改方才的小狗吐气,眼神透露金光,我反而被惊呆了,抓住他的肩膀急促地问:「情人?你说楚言身上有刺青?」

「欸,别这麽激动嘛!都过去了!而且现在他跟莲也分手了,当时分得时候莲还杀到我的研究室来,完全抓狂!那个架式根本就是想杀了Howard,还好Howard当时已经在台湾,不然真的会被他的刺青枪杀死,哈哈!」

我会台语、中文、英文,以及一点点的法文;伊凡会泰文、英文、西班牙文,我们两个唯一的交集点就是英文。重点来了,刚才伊凡那段话用了一个「他的」,是His而不是Her,原以为是口误,但是後来的对话里,他都是用He和His,才发现不是口误。

感到脑袋困顿地看着伊凡在左腰上比画,囔着楚言身上的刺青从肋骨刺到骨盆,面积极长,而且左上臂内侧也有刺青,「腰上刺得是古英文,我记得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上臂则是刺着德文的自由。莲不愧是多伦多和慕尼黑的刺青冠军,文字设计的比图画还美,不对……他的刺青就像有灵魂一样!」

突然有些消化不良,连小姐将餐点递来都没有反应。伊凡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手,暗骂脏话,「早知道不说了!你居然会反应这麽大!妈的,我怎麽没跟安迪借记忆消除器*?」

「不,我很好,只是有些惊讶。因为楚言很洁身自爱,东方社会不如西方社会,很容易将刺青与一些滋事份子做挂勾,很难想像他这麽注重社会观感的人会跟刺青这类的东西有关连。」

「你说对了,从大一开始,莲就很肖想Howard的肉体,一直囔着要帮他刺青,Howard总是打迷糊眼哄骗他。不过他的刺青是在你毕业後不告而别,才请莲刺上去的。」我们两人走回家的路上,伊凡缓慢地解释过往,我还是没办法从惊讶中抽离。

楚言前几天开玩笑说他是Gay,是真的吗?他曾说他不会骗我,当时跟蕾贝卡上床又是怎麽回事?而且他最近这几天的举动也确实过份亲密,回溯过去几个月,他似乎一直话中有话。为什麽要跟莲分手,从大一开始在一起,怎麽说都已经磨合很长一段时间,不可能相处不好,怎麽是在回来台湾後分手的?

「伊凡我问你,楚言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我不太清楚。」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佯装冷静地掏出口袋内的钥匙想插入大门,却发现手抖得无法对准匙孔,得腾出一支手强握住门把才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抖擞。

「难怪你会这麽问,这家伙连莲的事情都没说,肯定连蕾贝卡的事也没说吧?他不但是同性恋,还弯得不能在弯,等等坐下来再好好跟你解释蕾贝卡的事。我一直认为伴侣就应该无话不谈,像他这样遮遮掩掩的害怕,真是够娘炮!」伊凡爽朗地大笑并拍着我的後背,明明是很平常哥们的动作,我居然被打得身体往前倾,赶紧直起身子,不愿意後头的人发现任何窘境。

此时,我只注意到伊凡说「楚言是同性恋」,而没有意识到他说的「伴侣」是什麽意思。他用「mate」而不是「lover」,脱离北美太久,在台湾教书太长,又认识一堆澳洲背包客和从英国学成归国的同事,下意识地认为他在说类似dude或guys,称呼兄弟情谊的感觉,却忘记只有澳洲人和英国人才会这麽讲。直到和伊凡进行更深入的对谈,我才想起这个泰国人住在美国太久,根本就是批着泰国皮的美国人,只有北美人才会用mate是「恋人」的意思。

一切都有些恍惚。

进门放行李,吃饭与聊天,连从冰箱里拿出啤酒都有些心不在焉,脑里回荡的全是伊凡一连串震撼的话语。他吃饱喝足後,还来不急带他去客房就直接倒在沙发上睡着,躺在冷气出风口下似乎睡得颇安稳,我从房间里拿出一条薄被往他身上一盖,接着自己走回卧室,默默锁上门把,将头抵在门扉叹息。

「原来你从没喜欢过女人……?」

大学时期,为什麽你坚持每天和我吃早点,只是不希望我跑派对夜宿在别人家;曾经有次洁西无理取闹,你居然直接拿着我的手机跟她提分手,这是否是一种占有欲发作?我和你提想娶蕾贝卡,你会那麽愤怒出言羞辱,是因为你对我抱持着从来就不是友情……还有现在的举动,与樊祈针锋相对,说了一大堆暧昧不明的话和举动,全是因为——你、爱、我?

现在的思绪非常凌乱,自己认为一辈子的兄弟居然想跟你成为恋人,这种冲击性实在是太大。但是比起厌恶、排斥的情绪,该拿什麽态度面对他才是我第一件想处理的事。

安迪曾说过,他以前曾经喜欢过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一直以来摸不清楚对他异样的感觉是什麽,上了国中才明白那个叫「爱情」,告诉对方,原以为他有办法接受,没想到反而露出一脸「恶心至极」的表情,对他喊「滚开,怪物!」。小小的安迪心碎了一地,从那天起他发誓,绝对不会隐瞒自己的性向,会留在他身边和他当朋友的男人,全部都知道他的倾向,绝对不会因为这方面而对他出言不逊。

※记忆消除器:在电影《MIB星际战警》(ManinBlack)中,黑人威尔史密斯只要拿着记忆消除器(Neuralyzer)对着别人闪一下,就能消除对方数小时、甚至数年的记忆,轻易使对方进入催眠状态并篡改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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