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爱情没了亲情丢了友情,这座庞大的庄园也不是我的财产,脚下踏的每一步都实实在在提醒我这里不属於你,你要认清楚自己的身分,孤儿的身分。
楚言才是真正的大少爷,而我白凌辛,什麽都不是,充其量只是人家豢养的一头宠物。
两周後,我的伤势好的差不多,在一个清晨我向管家拿了车钥匙便驱车离去。管家有嗅出我和楚言之间诡异的气氛,但是这段期间他没有特别过问,也没有问说为什麽不和楚言一起回学校,只有在我离去的时候给我一个拥抱和关心叮咛,与几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白少爷,路上小心。」
车子时速行驶在八十,奔驰在无人的高速公路显得吵杂,我摇下车窗让风拂打我的脸,脑海里一直不断回荡离去前管家所说的话。
管家说,楚少爷慾望很淡薄。
管家说,楚少爷很脆弱。
管家说,楚少爷不能没有我。
……楚言很脆弱?妈的想骗谁,高中的时候他可是陪我一起打歧视亚洲人白人学长;楚言慾望很淡薄?这伊凡听了搞不好会说,没错他慾望很淡薄,只有肉慾;楚言不能没有我?也许他只是纯粹的依赖罢了。
至此,我归结出一个结论,管家是楚言派,楚言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娇小柔弱的少爷,经不起摔和打骂,需要有娃娃陪伴在身边,不然会孤单寂寞觉得冷,然後那个娃娃是我。
WTF......
在宿舍待了一个月,迎来毕业周,拿着学士服突然有些感叹,还记得自己多期望拍一些穿着学士服很搞怪的毕业照,但是现在却恨不得赶快毕业离开这个地方。安迪在最後这一个月几乎不在宿舍,很庆幸还好他不在,因为现在的我几乎不想和别人说话,也幸好大四下几乎没有课,不太常会遇到熟悉的同学。据说安迪跑去和男友同居,我真心祝福他这次可以找到好归属,不要每次分手都抱着我大哭,还把眼泪鼻涕抹在我身上。
毕业典礼校长讲很多话,很多人在玩着手机,要是以前的我可能也会这麽做,但是我没有,反而聚集会神地听他老人家说话,因为他说得话是给准备出社会的我们听的,对我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有很大的帮助。
後来接过毕业证书,拿着包包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会场了。
盛夏,两旁杜鹃花开得嫣红,走在这条花街大道上我前进的方向与全部人相反,家长都想挤进典礼和子女拍照,学生们都想抢着最能代表学校的地方合照。
离开的路上不算太壅挤,很快地我就走到停车场找到我的车,坐进车内时翻出已经换成iPhone5S的手机,将早就已经打好的信件送出,看着信确实送给「楚阿姨」後,接着倒车後退,後照镜反射的影像有些被後座上堆高的搬家杂物挡住,我索性回头看着车後倒车,还好现在没人在停车场,所以不用太小心後退。
……阿姨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凌辛已经大学毕业了,想出去看一看,这麽多年来辛苦你和叔叔……
没关静音的手机不断地震动与响起,无数封讯息电话传来,我连看也不看就把手机的SIM卡抽出。离开学校後,开了很久的车,连续在高速公路上开了八个小时,饿了就吃Costco买的面包们,渴了就喝瓶装水,每当经过加油箱都会停下来把汽车的五千汽缸加满,再继续上路。日也跑,夜也跑,终於五天後我开到一个小镇,小镇很清幽像个大型花园,有不少老人在外面散步,也有些妇女在路上聊天,我慢慢地开着车,车子显眼的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过只有一下下,很快又转头继续聊天。
凭着记忆开始找地址,我终於到了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白色的石砖显得优雅动人,草坪清理的十分平整就像主人一丝不苟的个性一样。我把车开进房子旁的空地上,拿着随身行李下车,在按门铃前犹豫了一下,後来还是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大力地按下去,几分钟後有人来开门了,那银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身躯实在是好久不见,我还来不及打招呼就被她怒骂。
「小浑蛋,终於知道来看我了?你真该死的跟你老爸一个样。」
「咳、咳……奶奶,我好想你。」
「小王八蛋,真敢讲,哼!」
她一开门就没有给我好脸色,骂完後直接把用屁股对着我往屋内走,害我有点尴尬到底要不要踏进门,当我还在犹豫时,她又几声骂咧咧地说:「兔崽子!还不进门!站在那边想干嘛!」
哈哈哈,奶奶还是一样这麽有活力一点都没有变。
我赶紧拿着行李跟上奶奶的脚步,奶奶来到厨房发现我跟在她身後,脸色很臭的叫我滚开不要在这边碍眼,我嘻皮笑脸的去客厅等着,接着她又端出一盘蛋糕和牛奶叫我把它吃光。奶奶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刀子嘴豆腐心,她常常骂我怎麽不多来看她,可是每次必准备一大堆手工蛋糕饼乾叫我吃光她,而且离开时都会要我把三大袋甜食带走,用着「老人家不爱吃甜」的理由叫我把那些垃圾清走,事实上那些「垃圾」都是她辛辛苦苦烤的甜食,知道她的小孙子非常热爱吃甜食而刻意做的。
在奶奶家住了一年,期间我做了一些简单的工作,像是超市收营之类的,顶着大学名校光环和一群高中毕业就投入社会的小鬼抢工作,说来真是惭愧,不过我抢的是收营这个工作,小鬼抢输我所以他是忙着处理超市的货物上架,比较需要使用大量劳力的部分。事实上我根本无法做小鬼们做的粗重工作,因为小脑受伤,只要一有剧烈的动作脑子就会开始痛。
一开始长得比我高吃得比我壮的小鬼们非常看不爽这个东方黄种人居然跟他们抢工作,有鉴於现在身体不好,打架可能打不赢他们,後来做人情以哥哥的姿态请他们吃东西,他们得知我曾经受伤不能运动和念哪间大学,纷纷对我尊敬多了。有几个高中中辍,喜欢小说的流氓小痞子也会私下来跟我讨论对於书的想法,我藉透过小说和他们建立情谊,引导他们回高中。
虽然做的工作和文凭毫无相干,拿的薪水比以前一个月领的生活费少上好几十倍,生活的模式被重重地改变,但是自己养活自己的感觉真好。
起床,陪奶奶吃早餐,有班的话去上班,没班的话去教会弹吉他或钢琴,和小朋友们聊天与教唱歌,或是带着那群小痞子与小朋友一起演教会的晚会戏剧,生活很是悠闲。
领薪水时,因为美国文化关系,奶奶是不会收我红包的,所以我大多选择去商场买件礼物送给她,她总是会骂我说挑这什麽东西,或是浪费钱她并不需要这麽花俏的东西,可是之後的连续好几天,总会看见她把我送的东西穿戴在身上。
想起过去,除了一个月一万美金固定汇入户头的餐费,还有一张额度非常高的卡,刷十台名车没问题那种。我虽然没有那麽豪奢,却常买名牌给女友,第一次刷的时候是替女友买Burberry的包包,也想过会不会对阿姨叔叔不好意思,可是他们却不曾说过任何一句话,反而我紧张地特地去问楚言关於卡的问题,楚言只说,你自己抓个每月十万美金的社交金额吧。
因为出手大方所以很多人前扑後继的一直来,女友也会暗示说送她什麽什麽,一般来说我都会买给她,大多是包包,她会轮着背并跟人家刻意炫燿这是什麽牌子,男朋友买的什麽,後来陆续送的礼物若是低於前一个礼物的价格她们还会不悦。当下我并不觉得她们的不悦是无礼的,不过等我拿着在超市赚的薪水打算帮奶奶买个名牌包,才发现光是包包本身的金额就值得人家拿着薪水袋看上好一阵子。碍於金钱障碍,我买给奶奶的东西从来就不是什麽大牌子,有时候甚至只是无名的设计师在路边摆摊的饰品,俗称地摊货,可是奶奶从来没说过一句不好。
但是她热衷於向邻居明炫暗炫自家孙子送的礼物,我想这是大多女人的通病。
这一年,我没有跟任何大学同学联络,不开脸书、不用以前的电话,连信箱刻意也换了一个。或许我在尝试逃离过去,逃离那个被眷养的牢笼,逃离那个让我登高眺望,却也刺得浑身浴血的象牙塔。
当我趁着教会无人时,弹着三角钢琴随意哼着歌,曲子唱完时,牧师突然从角落走出,问我为何脸色看起来如此沉重,音乐如此哀伤,瞬间我愣住了,没说什麽便匆忙离去,就像是心事被看破一样。隔一周,牧师主动找上我,问我说:「你相信上帝吗?」
我告诉他,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