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Over the Counter — A Superhero in White

ArthurPendragon坐在办公室内用力揉着太阳穴。

历经了连续三天的疯狂加班,桌上的文件夹数量不减反增让他的偏头痛又犯了。他拉开办公桌抽屉最上层,拿起Nurofen的纸盒摇了摇,抽出其中的药片查看,上头的锡箔被剥得满目疮痍,每个空洞都怵目惊心。没有一颗药锭。Arthur把盒子连着那张薄片抛入垃圾桶,扫了一眼时钟,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半了。

他扒了一下金色的短发。办公室外一片静悄,事实上,Arthur相信,这层大楼只剩自己的这一间还亮着。

早上他就已经交代过Morgause了,但助理小姐繁忙的行程中似乎塞不下「帮老板购买更多止痛药」这一项,赶在小学放学时段匆匆离去,前往学校接送儿子下课,显然在她心目中,儿子远比上司重要多了。Arthur无法反驳这点,因为他了解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会有怎麽样的下场。他本人就是绝佳范本。

他叹了口气,再次揉了揉随着心律跳动的太阳穴。公寓附近的Camelot药局开到晚间十点,现在出发还来的及。Arthur将电脑关机,抓起钥匙,拎过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捻熄灯後离开了办公室。

晚间的伦敦商业区寂寥的宛若死城。

Arthur开车经过第八个红绿灯後,打了方向灯把车靠左,将车停到一个难得的车位上。下车时他仍然在揉着太阳穴,一边从口袋中摸出墨镜,在进到药局以前戴上。

他知道其他人大概会觉得他是疯了,或者以为他刚动完眼睛雷射手术,或者正在宿醉状态,或是其他乱七八糟的理由,无所谓,只要那副深色镜片能够阻隔开他和其余的人就好,他累得不想跟不必要的人打交道。再者,店内过於明亮的光线对於他正突突跳着的太阳穴压根没有益处。

推开玻璃门时,Arthur注意到只有自己一个顾客。今天还是那名菜鸟药师值班,黑发男人只抬头扫了他一眼,又垂下脑袋继续手上的忙活,显然不想搭理他;正合他的心意。他自动地走向止痛药的架子,娴熟得宛如身在自家厨房,打算换一款药效更强的止痛剂。他抓起一盒AnadinOriginal[13]看了起来。

有人在此时进来药局,那人不高,没比那个搞摇滚的BrianMolko胖多少,弓着背,两手插在磨破的皮外套口袋中。他到柜台和药师说了什麽,Arthur太远了听不清楚。他将注意力转回另一盒止痛药上。

「不──」年轻药师的声音传来,Arthur远远地在走道里探了头。

Arthur看见柜台後的药师皱起眉头,即使相隔这麽远他眼神中的坚定依然传入了Arthur眼里。削瘦的男子有些激动,动作开始变得暴躁;他背向自己所以Arthur无法看清对方举止,只能从药师的反应大略推敲。

「把它收起来,我会当作没看见。」他听见药师这麽说。

僵持一会後,男人似乎放弃了,他拔腿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黑发药师飞快地绕过柜台,手里迅速从桌面抓了一把针头,他递了过去。对方没有犹豫,粗鲁地抢了过去接着夺门而出。那男子瘦小的身影转瞬进入街灯微弱的光明内,又飞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Arthur最终决定选择他第一次看见的那款止痛药,拿下一盒走向柜台。他站到对方面前。年轻的药师还望着门外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神情仍旧有些茫然。

「Gaius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把我骂一顿。」他低喃,然後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再度走回柜台後。[14]

墨镜之後,Arthur感觉那个黑发的青年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罩在他身上的白色药师袍忽然显的太过宽大而沉重,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那一具嶙峋的躯体在重量之下彷佛快要无法承受。

「你知道,那是他们的选择。」Arhtur说,不确定自己为什麽要开口,对方为了毒虫升起的愧疚感显然不在他的责任范畴,可他就是忍不住,「别把全世界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将那盒Aspirin递过去的同时他补上,「请直接给我切结书就好。」

药师盯着他,远远超过正常所需,最後才拉开抽屉,取出文件。Arthur拿过笔,伏下身子开始签名。

「我没有成为超级英雄的打算。」对方在刷过药盒条码的时候开口,「还有你应该去看医生。一共是一镑五。」

Arthur只是随意地点点头,甚至不麻烦将脸抬起来。

「我是说真的。头痛不能光靠止痛药。总有一天你会太过依赖它,或者弄坏你的胃跟──」

Arthur掏出信用卡,打断对方的话。

Freya和Merlin相遇在大学社团的迎新派对上。

当时Merlin被一名过分热情的新生缠住了,尽管他已经尽了最大力气,尴尬但礼貌地表示自己对对方的话题不感兴趣,可那位女孩显然读不懂Merlin的肢体语言,依旧自顾自地滔滔不绝,甚至想拉着Merlin离开酒吧,前往她所谓「能看见整座宇宙浩瀚星空」的医学院顶楼,并做些只有天才知道的勾当。Freya在旁边啜着她的啤酒,默默地观察了五分钟。当她的视线与Merlin对上时,男孩无声地做了个「救我」的口型,於是她将啤酒搁在吧台,从容优雅地走近对方,一手直接勾过Merlin端着啤酒的臂弯,将脸颊倚贴在男孩上臂,用最甜腻的语调配上假惺惺的笑容,仰望着Merlin开口:「亲爱的,我觉得这里的空气有点闷,我想到外头走走,你陪我去,好吗?」

自此他们成为最佳死党。

女孩拥有一头美丽的深黑色头发,明亮慧黠的双眸与甜美动人的笑容。Merlin认为这是每次他们打赌谁能先在酒吧里要到五个人的号码时,Freya总能轻易取得压倒性胜利的原因。如果除去泡吧人口中同性恋与异性恋比例失衡的因素不计的话。

Freya在星期四的中午晃进Camelot药局。自从某次打赌输了以後,Merlin和她开始固定在每个月第三个星期四的中午约会。基於午餐大部分的时间都是Merlin呆呆地嚼着过乾的三明治,聆听着女孩滔滔不绝讲述她的失恋是如何痛苦而对方是如何混帐,或者她新迷恋上的对象是多麽可爱迷人,自己又是多麽小鹿乱撞,Merlin强烈怀疑当初的比赛Freya作弊了。绝对。

「你什麽时候休息?」她半趴在柜台上,把玩着Merlin用来卫教上一位病人却还来不及收起的类固醇吸入器样品,一脸无聊地问。

Merlin抽走那只小红瓶[15],平板地回答:「再十五分钟。」

「可药局里都没人啦!」她向後望去,走道空无一人,然後她跑去门口,掩着眼睛上缘好看清玻璃门外的情况,「街上也没人!大家都吃饭去啦!」她快活地宣布。

Merlin横了她一眼,而女孩丝毫不以为意。

「Gaius!」她用甜腻的声音朝後台大喊,「我可以带Merlin去吃午餐了吗?」

「回来时让他带杯咖啡给我,要奶不加糖,他就都是你的了。」

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老派英国人,Gaius对咖啡的不健康依赖简直可以列入叛徒等级。他添购了一台义式咖啡机放在药局的休息室,而机器复杂的程度远超过Merlin的理解范围。某次Merlin在前一晚出於不知名原因失眠,试图在上班以前给自己弄一杯咖啡因勉强充个电。他在机器前面戳弄了半天无果,甚至在恼羞成怒之余动手拍了顶部一掌,可就是没有一滴咖啡流出来。此时Gaius走进休息室,瞄了满脸挫败的徒弟一眼,凑近机器按了某个开关,深棕色的提神液体立刻从那台该死机器的喷嘴倾泻而出;这想必是某种极其神秘的伟大魔法。

Gaius的咖啡执念其实并不算太大的问题,但不知怎麽,Freya在第一次光临药局时就立刻发现这是项能为她所用的把柄。

她在下次拜访时带了一包她开咖啡店的朋友亲手烘培的花神咖啡豆,外加三个手工蓝莓玛芬,巧妙地赢得了负责药师的心,轻而易举晋升为药局最新一名备受欢迎的客人。

Merlin灾难的开始。

对於老板只要一杯拿铁就把他卖了,年轻药师恭敬不如从命地脱下他的白袍,吊到休息室的挂勾上,取下执照放进外套的口袋,再漫步回前面。

「说吧,你又看上哪家咖啡厅的工读生了?」他拿过手机塞进牛仔裤口袋,确认着台面上没有遗漏任何东西,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才没有好吗?拜托我三个星期前才刚分手。」

Merlin挑眉看向女孩,Freya无辜地眨眼。

「好啦,是两个街口外的新开的那家。」对峙三秒後她举起双手坦白,「不过,我听说他们的帕尼尼棒透了!」她拉起Merlin的手摇晃着,「求你啦!拜托!」

Merlin无奈地点头同意,换得女孩的欢呼与过於灿烂的笑靥,接着在四十五分钟以後,发现自己坐在一个丝毫不存任何注意力留给自己的Freya对面,暗自叹了口气,并朝收走空盘的服务生感激地笑笑。

至少这里的食物确实不差,比起上一次Freya因为迷上一个深肤的披萨店男孩,在两个礼拜内拖着他光顾了五次,Merlin有整整三个月闻到披萨的味道就反胃;这家餐厅的气氛好得太多。

至於整顿午餐期间都被晾在一旁,Merlin对此习以为常。他看着女孩朝远处一名高佻的红发服务生抛去一个挑逗的甜笑,而对方回报一个别有深意的眨眼,他无奈地摇着头苦笑,往自己的冰咖啡倒入小盒装的糖浆和奶油球。

「所以,最近有发生什麽有趣的事吗?」终於,Freya停止和心上人眉来眼去,决定大发慈悲来关心一下被忽略已久的好友。

「你是说,除了McCarthy先生的血糖控制还是一如既往地像泡在糖水里那样糟糕,还有Jones太太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把她的Plavix[16]弄丢以外吗?」Merlin啜了一口冰咖啡,因为苦味而瘪嘴,再开了一个糖浆加进杯子内,「顺带一提,Gaius和我在打赌她三个月内的最高纪录会是几次,你想加入赌局吗?」

「我才没那麽缺德。」

「你确定?」

Freya无视他的挖苦:「拜托,谁想知道那些七老八十的祖父母家庭秘辛啊!」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Merlin怀疑她都能看见她自己的枕叶了,「我是说有没有遇见什麽令你眼睛为之一亮的顾客!」

Merlin想到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金发止痛药狂。

「有是有,不过你就算认识他,你们也不会有未来的。你们在不同『阵营』。」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Merlin?还是Gaius最近在病历表上新增了『性倾向』的栏位而你没告诉我?」

「我有我的方法,Freya。」

「什麽方法?」

Merlin挑眉。

「噢我真的很讨厌你学Gaius那种『我很高深莫测你这种低智能生物是无法理解我』的表情!」Freya在呻吟之後大声抱怨。

「我们不在公共场合讨论我的客户,亲爱的。」

「我知道、我知道,又是你那什麽保障病人隐私的麻烦原则。又不是说他快死了而他不想让他的亲人知道。」她扁扁嘴,忽然想到什麽似的直起身,瞪大眼睛:「他真的快死了吗?难道他是『喀咙喀咙』俱乐部[17]的一员?这是你知道他不属於我这边阵营的原因吗?」

「不,Freya,他很好,还有他不是『喀咙喀咙』俱乐部的一员;那不是我得知的『方法』。」Merlin端起他的咖啡,用吸管搅拌着沉淀的糖浆,再啜了一小口,「从他的体格看来,他说不定会长命百岁,前提是他去找个神经科医师处理他的头痛,而不只是狂塞止痛药镇压的话。」

「好吧,真可惜。」她噘着嘴,模样可爱得令Merlin想拍她的脑袋,「不过如此一来,就换你有机会啦!」更正,是巴她的脑袋。

「我还没准备好──」Merlin说,斟酌着措辞,「还没准备好进入下一段关系。」

「你犹豫了,Merlin。」

「我说的是实话。」

「你的理智上是这麽觉得,但你的心可不这麽认为。」Freya指出,Merlin不确定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反驳对方,「别净听你的理智,偶尔听从你的心。爱情需要更多的是冲动和感性。」

「是啊,看看我上次落得什麽下场。」他乾巴巴地说,「或是我身边的人落得什麽下场。」

「我明白,Merlin,我是那个看着你爬起来的人,不是吗?」Freya的手覆上Merlin搁在桌面上的掌背,拇指稳定地画着圆,「我只是希望你能放开心胸,给自己的心一次机会,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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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3为复方制剂,成分分别为Aspirin325mg/Caffeine15mg。Aspirin为一非常古老的NSAID,除了会减少胃壁黏膜分泌导致胃溃疡之外,还会抑制血小板凝集。亚洲人种因为有较高的幽门螺旋菌普及率而容易发生胃溃疡,因此Aspirin在亚洲少用於止痛。现今多以每日100-125mg的低剂量用来预防血小板凝集而造成的血栓。

14目前全球大约有四千万名爱滋病患者。共用针头为目前AIDS患者人数迅速增加的一大主因。药局贩售针头虽然能减少共用针头的机率,却也变相地间接鼓励了毒品滥用。药局该不该不过问使用目的即提供针头仍是争议议题。

B型肝炎也是透过共用针头而传染的重要疾病,而且病毒感染力高,只要曾侵入性接触针头即有可能染病。曾有报告显示,在纽约布鲁克林区接近3/4的吸毒者为带原者,便是因为共用针头比例极高之故。

15指Symbicort,复方制剂,成分分别为Budesonide(属类固醇)Formoterol(属支气管扩张剂)。气喘病人的基础治疗通常需要类固醇抑制支气管发炎(定时),以及打开支气管以利病人呼吸的扩张剂(需要时或定时使用);剂型上通常优先选择吸入剂胜於口服剂。

16成分为Clopidogrel,属於抗血小板凝集药物,用於预防血栓导致的中风。上次我检查的时候,一颗药的市价还是大概两到三英镑上下,嗯哼,弄丢一颗药等於弄丢一个非常、非常高级的便当。

17以前工作药局内部的黑色笑话。抗爱滋病毒药物的组合大多会是药瓶包装,所以摇起来会有两三个瓶子『喀咙喀咙』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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