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智宇】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的白,还有耳边不断传来的嘈杂声。那些声音当中似乎还夹着救护车的鸣笛声;空气很冰凉,阵阵刺鼻的药水味弥漫着。
根据以上特徵,还有我身上各部位的强烈痛楚判断,我应该是在医院急诊室里。
在睁眼前最後的印象是从楼梯上跌了下来。大概是裴正阳他们帮我叫救护车的吧。
偏了偏头,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视线范围。是哥。
他双手抱胸,头垂到胸前,应该是睡着了。
「哥。」我唤他。哥立刻睁开眼睛,看见我醒来,露出了放心的眼神。
「醒啦。」短短两个字。但是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刚才应该是着急了好一番。
「你从楼梯上摔下来,记得吗?」
「嗯。」
「大致做过检查了。医生说大部分是皮肉伤,还有骨折,」他朝我的右手示意。不错,果真是厚重的石膏。
「但是必须留院观察几天,确保没有伤到脑。」
哥一口气说完,我点了点头。看向哥,发现他竟然还穿着制服。
他伏在床边,静静看着我,好像在端详我身上的伤口。
「哥,抱歉。」我说。应该是一接到我受伤的消息就直接冲到医院了吧。
「欸,没事。」他微微勾起嘴角,轻声道。印象中没看过哥失控的大笑,也很少咧开嘴笑。现在这个表情已经是非常温柔的了。
「哥,你真的很爱装酷。」我对他说,带着笑。
「哪有。」他反驳,微微扬起眉毛,但表情依然是笑着的。
「好啦,在弟弟受伤的时候没有。」我说。
哥没有回话,只是轻笑出声。
「韩圣宇等等会来。我让他带换洗衣物和一些日用品。」
「哥,学校怎麽办?」
「就请个两天吧。等你稍微好点就回去了。」
「可是……我伤的是右手。」我试图向哥撒娇。言下之意就是我右手受伤了做很多事情都超不方便的耶,可以请假陪我吗?可别说我这种想法要不得。我哥可是那种一整个礼拜都不去上课,考试也能满分的狠角色。
「你还有左手。」
「哥你太狠了。」我缩回床铺,咬住下唇装可爱。其实撒娇什麽的,我很少做这种事。只是今天不知怎麽了,没来由的想向哥撒撒娇。
「你少来。」哥说,伸手轻推了我的额头。我嘿嘿的傻笑两声。
「啊!完了!」忽然,一个念头闪进脑海,我不自觉喊了出来。
这好像是件被遗忘的重要事项。
完了。事态严重啊。今年成发之後,社办大概又要被暴动的学生挤爆了……
「干嘛?」被我一叫,哥也吓了一跳。
「我们社团的成发……」我哀号。起初哥没意会过来,莫名其妙的盯着我,半晌,才恍然大悟的拍拍我的肩。
本来要和学姐男女对唱的……但是这个状态大概很难上台吧。距离成发不到一个礼拜了……
「唉,别难过,」哥说,「其实这是好事。」我盯着他,不解。
「对你们成员而言。」他说,伴随一声轻笑。马上听懂他话中的意思,我露出招牌白眼看他。
也是啦。本来要狠狠操他们个三十次的,这下被他们逃过一劫。
「对了,今天几号?」我问。这又是另一件重要的事了。
「二十七。」哥说,声音闷闷的。听到他的回答,我沉下脸来。
「哥,叫韩圣宇记得带我的安眠药。」
「我知道。已经交代过了。不过,就算不特别提醒,圣宇也不会忘记。」哥静静说道。虽然韩圣宇从没让我和哥少操心过,但这一点我完全相信他。
果真,除了毛巾,其他东西他都没忘。
「韩圣宇,你今天要睡这里吗?」看看时钟,距离圣宇带东西来已经过了半小时左右。
「没。」滑着手机,他漫不经心的回答。也是,这里好像没地方让他睡。
「你也该回去了吧,时间晚了。」拉开门帘,哥拿着保温瓶进来,拍了拍圣宇。
刚才他是去装水了。
「大哥,你跟我回去吗?」他问。
哥摇摇头:「我回去,二哥没人顾。」
圣宇叹了口气:「可是今天二十七号。」他抬眼看着哥。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现在他身上却围绕着微弱的不安。
「没事啦。我和安唯说过了。」
哥揉揉他的头发,安抚着。我看着韩圣宇。其实满希望他今天留在这里的。今晚就好。至少今晚让他和我们待在一起。只是这里真的没有能够同时容纳一个高三男生和国三男生的空间。
「好吧。那,我吃完饭就走。」
「对喔,还没吃饭。」圣宇这一提,我才想到这回事。
「吃什麽?我去买。」哥说,掏出钱包起身。
「麦当劳。大麦克。」韩圣宇说。「我也要。鳕鱼堡套餐。」我说。
「你们存心想榨乾我……」看了看钱包,哥的声音很哀怨。
哈哈对啊。月底了嘛。
「好啦我出一半。」我说,示意他从书包里拿我的钱包。
「不用。开玩笑的。」微微露出笑容,哥转身离开病房。
「二哥……」韩圣宇把椅子拉到我床边,轻喊。我知道他在担心什麽,因此什麽也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韩贤宇】
医院的地下街到底是有多难吃啊?看着麦当劳点餐台前的人龙,我不禁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说人龙或许夸张了。但每行队伍里确实有不少人。
智宇要鳕鱼堡套餐,圣宇要大麦克。我在心里把两个弟弟的点餐复诵了一遍。我想我还是去买个牛肉面就好了,免得一餐吃完钱包就扁了。
站到队伍里安静的排着,耳里不断传来店员点餐的声音、顾客交谈的声音还有油炸机的计时声。
圣宇眉头微微皱起的表情又回到我脑海里。
智宇总是很稳重,即便心里真的怕得要死,他也尽量不表现出来。但相对於智宇,圣宇显得比较脆弱。也是这样让我很担心。但是不能怪他,毕竟才十五岁。
这两个平常吵吵闹闹的小子,每个月都要受一次折磨。固定都是二十七号,半夜做恶梦醒来。没有一次例外。
打从十二年前那个月的二十七号之後,每年都是如此。医生说可能跟创伤压力症候群有关,只是为什麽会这麽规律的做恶梦,没有人有头绪。
我们三兄弟,只有我不会这样。
因为当时就我逃过一劫。也因为如此,每到二十七号,我都得在半夜醒来,把两个弟弟从尖叫声中唤醒。
一想到今天晚上,韩圣宇要独自熬过一场恶梦,我的胸口就闷闷的。
「先生您好。这里帮您点餐。」
店员小姐亲切的声音传入耳里。我眨眨眼,看见她那张堆满笑容、和声音很相衬的脸孔。
「喔,一份大麦克和鳕鱼堡套餐,饮料可乐,不用升级大薯。」
我一口气说完,店员也十分称职,动作迅速的帮我完成点餐。麦当劳不枉「速食餐厅」的名称,不出十分钟,我就已经拎着两个纸袋,站在回病房所在楼层的电梯里了。
希望今天的晚餐至少能让圣宇稍微安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