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不懂葡萄牙语,对着弗雷德和莫尔两人显得有些局促,她腼腆的将托盘推向前,比了个请用的手势。
莫尔回以友善的微笑,俯身拿起灰色泥制杯子,凑在鼻子前嗅了嗅,有一股清香,莫尔大着胆子啜了一口,竟是一股难言的甘酸滋味,它兴许是在河水或井水里冰镇过,入口清凉,令人暑气全消。
「挺好喝的,有点像酸梅汁,老人家,这是什麽?」纵然心里惊喜,莫尔的表情仍是温和自持。
妇人猜到他的意思,起身走向外边,不一会儿带回几个一结一结有点像莲藕的长形褐色果实,莫尔接过果实,反复看了看,若有所思。
「怎麽了?」弗雷德也喝了饮料,不难喝,那股酸甘很是解渴。
「我看过类似的东西,但不太确定…」为了解惑,莫尔用力掰开果实,它的外壳宛若豆荚,里头的果肉也是褐色的,再将果肉拨开,露出的是一颗一颗深黑的小种子。
「这应该是罗望子,皇家商人曾经敬献给皇室一箩筐,声称价值千金,但记忆中敬献的罗望子个头比较小,而且果肉酸涩,御厨怎麽调理女王陛下都不喜欢,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莫尔咬了一口果肉,确定两者是同样的东西。
「价值千金?」弗雷德没什麽特别的表情,但语气显然是不以为然的。
「据皇家商人表示,罗望子是他重金从里斯本透过特殊管道买来的,这东西来自东部非洲,贸易船带回来的量非常稀少。」莫尔自然也对皇室商人的说法持嗤之以鼻,海外运回的商品昂贵是必然的,但不应该不至於比拟千金,毕竟罗望子并不是大众喜爱的味道。
「当时是玛丽女王在位,玛丽女王坚持恢复罗马天主教在英格兰的地位,引发一系列的纷争,她性格又喜奢华,商人每每从西葡两国购入高价稀有的海外商品转售至王宫,导致王室负债像滚雪球一样。」莫尔对这位前任女王实在没有好感,她不仅曾将伊莉莎白女王关进伦敦塔,事後软禁她好几年,在英格兰已经经济疲弱的情况下仍挥霍无度,不知出於怎麽样的扭曲的心思,在软禁期间,她还时不时命人将她那些高价搜罗而来的奢侈品送给伊莉莎白女王使用。
「嗯。」弗雷德淡淡应了声,对王室的内幕消息不感兴趣,莫尔也顺势打住这个话题。
两人各用了一些烤饼,值得一提的是绿色的卷状点心里头包的是香甜的椰丝,莫尔对於这些南洋风味十足的异国食物接受度明显比弗雷德高,弗雷德只吃了一个,其余都进了莫尔的胃。
刚吃完没多久,阿罗和一名满面风霜的老人走进长屋,老人脸上虽皱纹多,但身子看起来还很硬朗,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也不需要人搀扶,只是眉宇间凝着一股好似化不开的忧愁。
「尊敬的骑士大人,这位是阿罗村子的村长爷爷。」阿罗简单介绍,老人瞅了莫尔和弗雷德一眼,盘腿坐了下来,也不多说什麽,直接从怀里掏出三个布套子,分别抖落里头的内容物。
一袋是丁香,一袋是肉桂,一袋是肉荳蔻。
简单粗暴的直接进入主题。
老人似乎根本不用阿罗翻译,他指着丁香,然後指着放在屋内角落的一个半人高的大箩筐,然後在丁香前面放了一颗小石头,说了一个葡萄牙词:「银」
接着在肉桂前,摆了三个小石头,肉荳蔻前摆了两个。
弗雷德和莫尔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是不约而同的掀起惊涛巨浪,没有到过香料群岛,根本不会知道香料贸易是何等的暴利,各式各样言之凿凿的传说、故事都没有此刻两人身历其境来得更令人震撼晕乎。
要知道在近二十年以前的欧洲,胡椒是以粒计价,甚至可直接作为货币使用,现在因为葡萄牙商船前仆後继的前往印度运回胡椒,价格略微下降,但仍只有富人得以享用。
香肠、嫩肉、鸡猪牛羊鱼,不管是什麽肉,只要撒上一点胡椒,滋味立即非同凡响,嚐过的人无不回味无穷,日思夜念,想到就口齿生津,浑身难耐,而随着海外探索日盛,在胡椒之後又出现了几种让人魂萦梦牵的香料,其中之最就是丁香、肉桂和肉荳蔻,价格自然水涨船高、居高不下。
传言葡萄牙只消运回一船的肉桂,利润就足以支应一个船队远征印度的费用还有剩余。
这个说法没有虽得到任何可信的证实,但观葡萄牙王室的富裕,以及他们即使风险再大,出海的船只十之又九都回不来,仍举国造船,前仆後继的航向海外的态度,大夥都认为该传言纵然未完全真实,想必也相去不远了。
而若有人问现在的弗雷德和莫尔那传言的真实性,他们绝对会斩钉截铁的回答:所言不虚!
在欧洲一丁点重量都斤斤计较的昂贵香料,在这里竟然像白萝卜一样一箩筐一箩筐的卖,丁香一大箩筐只要一枚银币,肉桂三枚,肉荳蔻二枚。
两人彷佛见到惊人的财富正如狂风暴雨砸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