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麦哲伦海峡,在场每个人都是五味陈杂,他们恐怕是除了西班牙人外对这个海峡知悉最多也痛恨最多的人了,他们在这里失败,在这里痛失夥伴,也因为这里遭受背叛,但最後他们也跨越了这个障碍,麦哲伦海峡是天险,是易守难攻的天堑堡垒,但仍然阻挡不了他们。
他们找到自己的路,以他们船长之名命名的弗雷德海峡,比麦哲伦海峡更汹涌危险巨浪滔天,日後它也将拥有不逊於麦哲伦海峡的显赫声名。
莫尔很了解大夥对於麦哲伦海峡的爱恨情仇,也不欲多加着墨,便继续说道:「麦哲伦海峡到底是怎番情形虽然目前没有流传出来,但麦哲伦穿过通道後就进入了我们所在的这片海洋,他当时称这片海洋为南海,并坚信海的那头就是香料群岛。」
「麦哲伦在南海向西航行了一百多天,没有遇过狂风大浪,没有遇过任何暴风雨,对比南美大陆充满恶意和魔性的海洋,这里简直是天堂。」莫尔开玩笑的加重了“恶意、魔性”两个词汇,引起大夥心有戚戚焉的轰然大笑。
没有错,和南美时不时出现的频繁暴风雨和弗雷德海峡遍布冰山暗礁的死亡通道比起来,这片海洋既舒适又安逸,连气温都暖洋洋的适合睡觉。
莫尔顿了顿,说:「因为它如此风平浪静,易於航行,麦哲伦认为是上帝在护佑他,所以又特别再给这片海取了一个名字“MarePacificum”,即平静之海,也有人称之为太平洋,但麦哲伦船队挺过了波涛汹涌的南美洲之海,却在平静之海全面崩溃几乎丧命。」
笑声嘎然而止,所有人怔怔地看着莫尔。
「记得我们横渡大西洋花了多少时间吗,第一次三十二日,第二次三十七日,还都是顺风,大家想必还记得连续一个多月都待着看不见任何陆地的海洋是什麽感觉,无聊透顶、莫名烦躁、火气旺盛…还有难吃的食物、发浊的饮水…」
阿修带头吞了吞口水,後面好几个人无意识的也做了相同的动作,彷佛他们嘴里再度尝到了那苦臭腥烂的味道。
「麦哲伦船队自出麦哲伦海峡,到找到下一个陆地为止,他们在太平洋上航行了足足一百三十九日!是我们横渡大西洋时的四倍!」莫尔还在说故事,但这个故事已经有些真实,真实的大夥心里发虚。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洋,整整一百三十九日,麦哲伦船队看不见陆地,找不到岛屿,触目所及都是蓝色,他离开南美大陆最後一丝绿意时,从未想到这片海洋辽阔的超乎任何人的想像,食物和饮水成了当务之急,他们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陆地,所以力行节约,每个人一天只能分一小块乾面包和一小杯水,苛刻的几乎引发水手暴动,饶是如此,直到他们吃光所有的乾面包仍然没看见陆地。」
那真是世上最难熬的绝望地狱。
「麦哲伦的水手吃所有能吃的东西,生了虫的、发了霉的,难怕再恶臭难闻的东西,为了活命也得吃下肚,但光这样还没完,所有能吃的东西吃完了,他们开始吃不能吃的东西,他们吃牛皮,吃木头,把脚上穿的皮靴子切开,先在海水里泡个几天,再拿到炭火上烘烤後掰着小片吃下去。」
很多人无法抑制的露出恶心想吐的表情,吃自己脚上穿的鞋子,拿到底是多饿多山穷水尽了啊。
「水就不用说了,淡水不足,连尿液都必须回收起来喝,麦哲伦船队基本上陷入崩溃,没有溃散是因为他们还在茫茫大海中,饿得要命渴得要死已经连内斗的力气都没有了。平静之海就不杀人吗?平静之海真的是天堂吗?平静之海逼疯不了水手吗?麦哲伦的船员们是世界上第一个用生死回答这些问题的人。」
莫尔轻轻微笑着,但除了他,没有人笑得出来。
「当然後来船队还是渡过了太平洋,他们幸运找到了一个有居民的海岛,岛上居民善良热情,分送了许多粮食,让船队得以继续航行下去,麦哲伦还没找到香料群岛,却先找到了几个有部族或小王国的岛屿,他立刻宣布岛屿为西班牙王国所有,除以武力镇压反抗者外,也劝服他们受洗为天主教徒,就在一场争斗中他不幸丧失了性命,不管是因为船员背叛还是意外,总之,他死了,别的人代替他找到了香料群岛,代替他完成了由香料群岛返回西班牙塞维尔的最後一段航程,代替他取得了无上的荣耀和财富,还受封了爵位,这就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的环球航行。」
莫尔说完了,四周一片沉默,这个一个开头很有趣、中间很激励、结尾却让人有些憋屈的故事,伟大的英雄没有得到应得的荣耀,怎麽想怎麽看都不舒服,但这就是事实,真实的事实。
「麦哲伦是个人物,但命运没有站在他那边。」不知何时站在大夥身後的弗雷德说道,他跟最开始一样还是这麽认为,他欣赏麦哲伦的果敢,但也仅止於此。
「金加文号如今满载金银财宝,我们正在太平洋上航行,横渡太平洋过後,有香料群岛,有马可波罗口中富庶盛丽的东方,这些都会让我们更富有,前提是―――最後平安回到伦敦。」弗雷德扫视众人,平静有力的目光在有些沉闷的士气中注入一股坚毅。
「老大说的没错,怎麽样都得挺过去,老子可不想半途而废,最後什麽都没享受到!」
「是啊,没死在魔海,没死在西班牙那班龟孙子手下,反而在痛痛快快抢了他们一把後死掉那真是…真是……」考曼尼憋了半晌,憋不出个合适的词。
「就算见上帝後被分往天堂也不甘心!」瑞克介面说道,大夥纷纷赞同附和。
「对啊!去天堂也不甘心!」
「放心好了,老大,副官,不过就是一百三十九天嘛,挺得住!无压力!」乔瓦尼胸脯拍得当当响,天知道这几天烦躁的最厉害的就是他!
莫尔在一旁和大夥一起呵呵笑,夕阳西下,金加文号又渡过了平静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