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转西风了!」
众人听见连续几日一直坚持在船首观测的副官突然爆出激动的大喊,齐齐转头。
莫尔裹着厚厚的杂毛大衣,眉毛因酷寒染上霜白,脸色苍白却仍掩不住欣喜,他高举手中的测风旗,让所有人都清楚的看见一抹厚重的墨色朝东方振翼欲腾。
「转向!贴着岸边!」弗雷德第一时间意识到莫尔的大喊意味的讯息,立刻命令操舵手,这时大夥才注意到原本像是防卫巨人般伫立在右侧的巍巍大地不知何时已经融成了一条细白的灰线,鹈鹄号靠过去,它张开了自己的臂湾,像是某种欢迎的手势,祝贺着勇者前行的路。
「是通道!一定是!」瑞克瞪大着眼,不想错过眼前的奇蹟,陆地在北,是在北!还有路,还有希望!
「吹的是强劲的西风,这一定是海峡。」莫尔有莫名的信心,这条通道的尽头一定是新的世界。
「不要高兴的太早!没看到那些东西吗!」弗雷德左眼微眯,推开舵手自己亲自上阵,他快速转动舵盘,厉声大骂:「操帆的再发呆,老子就把你们丢到海里冻成冰棍!」
与此同时,一道巨浪拍上侧舷,鹈鹄号居然硬生生被拍斜三十度!
「拉紧绳索!尾帆鼓满风!」莫尔当机立断,立刻冲到船尾跟着水手一起拉绳!电光火石间前额浮出大量冷汗,冰冷的贴着肌肤表面像是死神之手相抚。
好不容易暂时躲过倾覆的危险,还来不及喘口气,接二连三的巨浪跟着一波波袭来,像是永不清醒的噩梦!没有了陆地的遮掩,大海立即露出了它极度狰狞的一面!
「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弗雷德昂声大吼,低沉刚硬的声音奇异的破开了暴风的凛冽传到了每个人耳中,这是个性格极度暴躁不好相与的海峡,狂涛巨浪、波高汹涌远胜过他们所知道任何一片海。
仅有三百多吨排水量达鹈鹄号在高达十米的巨浪中渺小的如同最卑微的蝼蚁,在汹涌的海面上剧烈震颤,在甲板上的水手必须要时时抓扶着物体才能避免被抛出去,站在眺望台上的哈恩为了不让自己落海,所以用绳索把自己绑在桅杆上,在船舱的人更痛苦,即使他们是最老练的水手,仍然撞上了所有能撞上的东西,吐光了胃里能吐的所有残余物。
危险不止是狂风巨浪,海面上还有巨大的白色魔鬼虎视眈眈,这些应该不知在哪处大陆的分裂而出的冰山个个奇形怪异,有些突兀的自海中拔地而起,饶巨浪滔天,它自巍然不动,有些随性漂流,四处留香,但不管它看起来多麽的洁白、宁静而神秘,对航行在这片海的人们看起来都像墓地上的白碑,象徵着死神的召唤。
「这是恶魔海峡,死亡的走廊…」莫尔喃喃念道。他和其他水手一起艰难的拉紧手中的粗绳,无论身体已经被拍上的海浪浸湿,冰冷僵硬的如同屍体,也不错过任何一道来自他们船长的指令!
阻挡不了他们的。
别想阻挡他们!
熊熊燃烧的信念之火绝不被区区风霜雪雨给熄灭!
碰碰碰的撞击及刺耳的刮声不断的响起,负责船首岗位的水手心惊胆颤看着无数的流冰冲撞向鹈鹄号的鼻梁,然後在两侧的船身上留下深深的刻痕,若非之前特别加固了船体,恐怕所有人早已随同鹈鹄号一起支离破碎。
那头,弗雷德站在操舵台上高高在上,劲风疯狂的扑向他的身体,他稳似泰山地操控船舵,也操控着全船所有人的性命,他比任何时候都还冷静,他的世界静得宛如只剩下清晰的思维,他一会儿左转舵盘三圈,一会儿右转七圈,并发出各种指令,鹈鹄号摇摇摆摆、荡得几乎散架,彷佛瞬息之间就会溺毙在这片魔鬼之海,却又屡屡惊险的躲避过大块的流冰及银冷夺命的冰山。
杨白的星盘舵上不知不觉染上血色,丝丝点点的猩艳从弗雷德的皮革手套中渗出,谁也不知道那个在旁人看起来十分灵活的舵轮有多沉重,是啊,在漫布流冰的海面上操舵当然沉重,得使出全身力气,每转一度都像举起千钧巨石般不易,而更比巨石更重的却是此时操舵人承载的责任―――全体船员的生死。
从来不知道航行可以紧绷到每分每秒都战战兢兢、度日如年,稍晚时,大厨给大夥送来了午餐,顺便换班,终於可以歇口气的船员们顾不得形象,在泼天海浪中狼吞虎咽着黑硬的面包,并苦中作乐的以魔鬼之海的酸咸作为调味品。
弗雷德面无表情的吞咽难吃的黑面包,高大的身躯仍屹立在操舵台上,船员默默地该上岗的上岗,结束轮值的回到船舱立刻把自己绑在床板上倒头呼呼大睡。
「进去休息。」弗雷德对莫尔说道。
「再待一会儿就进去。」莫尔单手抓着栏杆保持平衡,专注的在让人睁不开眼的强风里进行最重要的测量,他的工作在弗雷德分身乏术的现在无人可取代。
他必须记录下一切,这条极度危险又珍贵非凡的航线,这个狂魔乱舞彷佛要吞噬所有人的海峡,它将以弗雷德之名命名,日後世人说起这条海峡,就会谈起鹈鹄号的伟大冒险、弗雷德的冷静大胆、船员的勇敢,将永为後人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