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一起就好。
能在一起就好。
这一句话宛如万年冰封的极地冰原下流淌而过细小的暖流,浸润无声,却又以一股与它娴静的外表不符的姿态猛烈撞向弗雷德的胸口,让里头那颗彷佛已经埋葬在麦哲伦海峡的心脏微颤颤的又抽动了起来。
他输得彻底。
他将资助人的投资挥霍一空,积欠尼德兰商人八千英镑的债务,也将作为抵押品的船队指挥得七零八落,五仅存二,还残破得无法航行。
他在女王陛下面前攒立的骄傲、发下的豪语都成了镜花水月的笑话,他曾群英环绕的在伦敦贵族前昂起头颅,不动声色微笑举杯却在心底前想着总有一天他将超越这一切,如今他却在西班牙壁垒前被打断腿骨,脸面朝下跌入尘泥,一败涂地。
之前的凯旋而归有多壮丽,更对比出此时的境遇如落荆丛如坠深渊。
弗雷德认输了,心底确实存在着一片雷鸣闪电的黑云,在麦哲伦海峡的败退後,在兄弟船员举刀相向的背叛後,遮蔽了他所有的天空,但这个人一句话,只是这样一句话,弗雷德却突然觉得无所谓了。
饶是重云遮天,暴雨再烈,仍有一叶小舟浮沉。
犯了致命的错误,输掉了一切,可在他囿於黑暗时,这个人拼命维护自己始终没有离开。
他是他的男孩,海上最正大光明的发泄品,他从满意他的乾净,到习惯他追随的目光,这个人变得不止是男孩,他用他广博的学识与洋溢的才华证明他是合格的副官、得力的助手,不管是哪种喜欢,哪种感情,他都不愿放开他,所以与之结誓,强硬的将他纳入自己的保护伞下。
但真正的危机来临时,却不是自己保护他,反而是他以身相替,挡下几乎绝命的一刀。
弗雷德嘴角微扬,勾起的弧度却比最锐利的刀锋还要凛冽…
「…弗雷德…?」莫尔疑惑的抬起眉,却被一只大掌不容分说的盖住双眼,男人命令道:「多休息,少说话。」
莫尔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抹微笑,顺从的应道:「…好…」
或许是放松的关系,脑袋瓜子像是被抛入沼泽般一点一滴沉了下去,不一会儿帐篷内就传出细微的鼾声。
弗雷德低下头,双手轻轻拢住掌心那只毫无血色的手,他勾起的嘴角已经抚平,胜於刀锋的凛冽也收进了心鞘,面上恢复成一幅波澜不惊的静海,只在摩挲着莫尔的五指时荡出如蜻蜓点水般的涟漪。
数十分钟後,他将细致地染上他的温度的手安放回毛毯里,轻拨睡着人的刘海,注视了半晌,随即悄悄的起身出帐。
帐篷外,瑞克等人都守在不远处,见提督主动走来,各各面露惊喜。
「阿修,去照顾副官,有状况立刻报告。」弗雷德面无表情的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命令,却已足够让所有人为之振奋,阿修第一个跳起来拍着胸脯大声应是:「交给我吧!这几天都是我看着莫尔副官的!保证完成任务!」说罢就像怕弗雷德反悔似的飞奔而去。
弗雷德看向围过来的残存水手,瑞克、哈恩、拉提斯、考曼尼、紮克…很多老面孔,彭赞、乔瓦尼、普罗、马瑟这些是去年新加入的,总共剩下二十七人。
「我无意为失败辩解,或为如今沦落的处境道歉,错就是错了,输就是输了,失去就是失去了,但,纵一无所有,我必将再起,别的承诺没有,你们若愿继续跟着我,日後绝不相负。」弗雷德的语气缓慢而低沉,既不慷慨激昂,也没想煽动起任何人的壮烈追随,他只是平静的陈述,然後把选择权交给众人。
「你是我最早效忠的船长,在韦瓦的叛变中我未改志,现在不会,以後也不会。」瑞克笑着率先说道,他认定的提督就是弗雷德利克,再没有他人。
「老大,你他奶奶的霸气漏光了,这样可不行啊!敢说不跟的,老子砍了就是!哪那麽多废话!」拉提斯作势威胁的挥舞手中的宽斧哈哈大笑。
「提督,我老乔信你!之前我说的混话大夥都当他妈的放屁!以後你指哪我打哪,敢迟疑一秒老子就不是条好汉!」乔瓦尼捶捶胸口郑重的行了个法兰西骑士礼,普罗和马瑟也跟着大哥双双行礼。
剩下的人原本就是对弗雷德最为忠诚的骨干,在弗雷德萎靡时,他们曾旁徨迷茫,曾举目无措,却不曾远去,如今铁血坚定的提督已然归来,他们欢喜鼓舞都来不及,又怎会转身背弃。
「老大!那些背叛的王八蛋全是孬货!甩了他们正好!我们以前什麽都没有,是老大让我们赚得盆满钵满,现在虽然又没有了,但以後一定全赚回来!大夥说对不对!」紮克热烈的吆喝,立刻引起一波波正面的回响。
「没错!」「说得好!」
「金币再抢就有了,哈哈哈哈!」
所有人在这一刻又重新充满希望,他们坚信提督能带领他们走出困境,夺回失去的一切,但当日後弗雷德不仅带领众人夺回失去的财富,还带着他们走向远超过他们一生最大胆想像的辉煌之路时,这二十七人回首在寒风萧瑟中作为起点改变一切的这日仍觉得如梦似幻、永生铭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