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海狗 — 海狗---48

与上一次离开伦敦时相同,也是天未亮的黎明前,伦敦的街头尚笼罩在安宁的夜色中,他跟着来召唤的使者只身进宫,一样是白厅宫的那个富丽的长房间,只不过这一次伊莉莎白是素颜持卷,在摇弋的灯光下静静阅读,鲸脂与薰香同时在铜鼎里燃烧,室内充斥着一股奇异而复杂的香气。

这里除了他俩没有别人,连伯劳特都不在,仆人也都退下了,四周的沈静彷佛像张能吞噬人的大嘴,让人容易心慌、焦躁、想要逃离…

年轻女王就坐在这片寂静中,她看起来已经很习於这种寂静。

「莫尔老师。」伊莉莎白放下羊皮卷,微微笑道。

「陛下晨安。」莫尔取下伪装异教徒的包头巾,躬身行礼。

「不必拘礼,我就只是想在出航前和老师聊聊天而已。」她轻声细语,就像寻常的婉约女子,在莫尔坐下时,她还亲手倒了杯热牛奶给他。

「我已经不是您的老师了,您这样说让在下不胜惶恐。」原本他和伊莉莎白的关系就更像友人,要不是伊莉莎白因为玛丽女王的缘故,生活在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之中,无瑕顾及教育,他也不会有机会成为她的老师,单论年龄,伊莉莎白比他还大四岁。

「莫尔老师,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永远当你是我的老师。」伊莉莎白侧过头,像是对着某些值得珍惜的回忆微笑。

莫尔不晓得该做何回应才得体,乾脆就维持静默,伊莉莎白见状轻笑出来,以一种怀念的语气说:「这是你教我的第一课,不晓得该说什麽的时候,就保持缄默,不说话总比说错话好。没想到有一天会拿来用在我身上。」

莫尔没说话,只是脸上的微笑更加温和。

伊莉莎白笑过之後,慢慢的收敛起过於感情流露的姿态,那名冷静理智的女王彷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抑或是从未离开过…

「加文.乔.莫尔,朕现在正式任命你为本王在鹈鹕号上的代理人,你有代本王监督弗雷德利克及其他一干人等之责,并在紧急情况下得以本王名义发言。」伊莉莎白清晰无比的说出她的命令,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君王之威,莫尔自然不能轻慢,他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单膝跪地。

伊莉莎白从一旁的金边柜里取出一件巴掌大的长方形铁匣,将铁匣交给莫尔。「里面是任命书及代表本王的信物。」

「我将遵照吾王的命令,并妥善保管使用此物。」莫尔恭敬的双手接过铁匣。

她定定的看向莫尔,视线平静几近冷酷。「如果你们被他国舰队捕获,朕会否认一切,如果弗雷德没有立刻阵亡而想要透过交涉活命,朕要你―――杀了他。」

莫尔深深吸一口气,回望女王。「即使他被活捉,也绝不会说出对您不利的证词。」

伊莉莎白幽兰一笑。「朕不是信不过他,只不过是…不想看到他在广场上被绞死的样子,那样的男人就算死也应该死在海上。」

一瞬之间,一个臆测隐约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其飘忽其迅速快得莫尔还来不及抓住,就听到女王无奈的叹息:「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得帮朕看好他,确定朕该得的分成没有少一点半点,朕现在可是阮囊羞涩的紧,整个国家到处都是财务窟窿。」

「就这样子吧,老师可以回去了,出航前可以再补眠一下。」她微微颔首,送客。

莫尔顺从的捧着铁匣退下,重新把寂静还给伊莉莎白。

女王慢悠悠的啜饮冷掉的牛奶,室内微光轻晃,即将燃尽的鲸脂在最後奋力绽放了绚丽的热力,之後迎接它的就是无亘的黑。

「朕自今天起,把自己嫁给英格兰,终身不悔。」

黑暗中,女王对自己说道。

她不知道,因为突如其来的一股心悸,莫尔退下後并没有马上离去,他伫立在门外沈思伊莉莎白刚才的异状,恰巧不偏不倚的听见这段话。

那股坚决强烈到彷佛能穿透门扉…

莫尔静静的离开了王宫。

他并没有对弗雷德隐瞒成为女王代理人的事实,这也不需要隐瞒,作为弗雷德的最大资助人及後盾,女王就算派五六名心腹上船监督都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只派了一位,还是已经很熟悉的莫尔,足见女王对弗雷德的信任。

至於其他的事情,莫尔就没提了,毕竟涉及女王的私密。

「你若感兴趣还是可以去一下,反正我们要从北美沿岸南下。」

莫尔回过神,发现弗雷德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以为自己很在意那个『伪殖民地』。

「路过的话就去吧,在新大陆多知道一个非属西班牙的据点港也不是坏事。」莫尔笑了笑,顺势说:「我去问清楚洛亚诺克岛的位置。」

亚瑟心里有鬼,对於岛的位置自然不肯说的清楚,但他毕竟是个相对直爽的大汉,又怎麽抵御得了莫尔这种必要时很能七窍玲珑的读书人,在莫尔暗示他们是往来新大陆与伦敦间的商船,如果定期运些衣服、药品、农具到洛亚诺克岛贩售是否有商机云云,亚瑟立刻一改含糊的态度,热情的介绍洛亚诺克岛的气候、环境,并表示他们很需要定期运送物资的商船。

你来我往不到一刻钟,亚瑟就交底了,虽然囿於海上定位的困难没有精准的坐标,但得知大约与葡萄牙的萨格里什海角相同纬度,他们从普利茅斯横渡大西洋後沿北美海岸向南航行,一定可以碰得到。

「快呦!人生大转弯的绝佳机会,改变命运就看你现在的抉择了!」弗雷德和莫尔离开酒馆时,亚瑟还在大声吆喝。

新大陆,无尽财富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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