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鹈鹕号的全体船员已经动了起来,迅速而有效率的准备启程,食水资材都已经在前一天补给完成,只等着太阳升起。
伯南布哥的情况每刻都变得愈发凶险,弗雷德一秒也不想多留,但摸黑趁夜出海太起人疑窦,鹈鹕号又是满载,即使顺风满帆也跑不快,极容易搜捕船追上,只得按奈住性子等待黎明。
莫尔一直站在高高的了望台上,当东方渐白,深蓝近黑的大海因晨光而显露蔚色,蔚色上又一点一滴的染上暖暖金光,他立刻报告:「船长,天亮了!」
弗雷德举起手。「出航!」
「收锚!升帆!」大卫宏亮的声音响起。
「升主帆!」
「升前帆!」
「转舵左20度!」
船舷缓慢离开码头…
「等一下!等等我!」码头忽然有人便喊边挥手狂奔。
莫尔爬下了望台,说:「好像是在大哈利酒馆那个中途追打好事人跑掉的应募者,我记得是英格兰人。」
离岸中的船不是说停就停的,弗雷德也没有叫停,只是抛了条粗绳下去,那人跑到栈道尽头时,岸上的绳索只剩下一小节,他怪叫一声飞扑抓住最後的绳索,然後华丽丽的就被拖进海了,这家夥也有骨气,硬是揪着绳自吃了好几口海水都不放手。
弗雷德看了看,让人把他拉上船。
「咳、咳…咳咳…船长,我要上…上船…!!!」这家夥语焉不详的嚎完这一句就昏过去了。
隔天醒来,他说他叫彭赞,是来自普利茅斯铸炮师,因故流落到新大陆,弗雷德是他三年来唯一遇到的英格兰船长,所以很希望上船当船员云云。
不知道是看在老乡的面子上,还是因为彭赞搏命上船展现的执着,弗雷德同意留下他,配置在鹈鹕号上,反正如果日後发现是不听话的就丢下海也很容易处理。
如今船队有鹈鹕号和海鲸号两艘船,新人平均分配,由老手带领熟悉船务,船队往东北航行到大西洋正中央时,新人们才知道袭击西班牙的骡马财宝队就是他们干的!
天大的秘闻呐!新人们倒没有半丝会被西班牙追捕的恐惧,反而是兴奋莫名,尤其当阿修活灵活现的描述巴拿马丛林的高温湿热、险恶虫蚊,队员伏击时的步步惊心,以及最後用无比的耐心、坚持所换来的巨大回报―――成山的银锭和金币时,新人都疯狂了,搥胸顿足的恨自己没早点上船,一起经历当时的惊心动魄。
干私掠的活,风险高,回报也高,在这个时代会上船出海的男儿,没有一个会畏惧危险!他们只是怕跟错人、上错船,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而已,如今弗雷德把实实在在的回报银咣咣的塞满了船舱,新人还有什麽好怀疑的,说是信服得五体投地也不过!
「副官先生,您使得这招还真不错。」傍晚船长室,在莫尔授课结束後,弗雷德打趣的说道。
「船长大人,这也是为了以後铺路。」莫尔收拾桌上的拉丁语字卡,与其让新人只对於财宝起贪婪之心,不如引导他们相信跟着船长有肉吃!他们的航行如果继续下去,还会洗劫更多的西班牙财宝,如果人心不齐,很容易兹生祸端。
「你总是做的很好,我的男孩。」弗雷德微偏着头,露出一抹匪气十足的微笑。
莫尔整理好字卡,对船长大人的隐性调戏无动於衷,反说道:「但船长的学习情况不是很好,错字还是很多。」
弗雷德从未受过正统教育,都是靠实践自学,他在水手时期跟过多个不同国籍的船长,因此能听会说多国语言,但对於文字书写的理解也格外混乱,莫尔看过弗雷德的航行日志,各种语言混杂,中间还穿插着圈圈叉叉星星等各种自定义符号,往好处说就是除了弗雷德本人谁也看不懂。
要矫正弗雷德的写作是个大工程,择一种语言从头开始有系统的学习是最佳的方法,英语和拉丁语之中,莫尔选择了拉丁语,反正弗雷德都没有基础,而拉丁语作为宗教上的礼仪语言及公用语,政治上的多国外交语言,使用广泛,且欧洲的学术着作、论文、文学作品普遍都以拉丁语书写,只要学好拉丁语,就算英文书写弱了些,也没有人会嘲笑你没文化。
莫尔教得很用心,弗雷德也有认真学,但大概就是某条神经接不上拉丁语的轨道,弗雷德的拉丁语还是上不了台面,文句中总会三不五时迸出其他语言的拼字或用法。
被莫尔酸到,弗雷德脸部肌肉抽蓄了一下,但一秒恢复正常,冷静的为自己辩护:「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拉丁语实在太困难了。」
莫尔暗暗失笑,顺着他的意道:「是,就像我的剑术您教了这麽久还是一样拙劣,我们彼此鼓励、一起加油。」
弗雷德翘着腿,不置可否似的哼了一声。
莫尔算是摸清了这人几分本性,弗雷德就是在大海摇篮里长出来,刀光剑影里滚出来的,作为船长,他必须时时冷静镇定,以因应各种变幻莫测的海上状况,而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情况下面对西葡强权和现实的激烈竞争,他学会了内敛、隐忍和步步筹谋,但在所有面无表情、冷淡少语的皮囊下,裹着的却是实实在在最野性不羁的灵魂。
他一直都是野兽般的男人,只是学会了在牙口不够利时披上羊皮,莫尔有种感觉,巴拿马地峡突袭西班牙骡马财宝队的一举成功彻底掀开了弗雷德身上那层羊皮!使他露出磨了很久的利爪和獠牙,准备伸向一切阻挡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