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海狗 — 海狗---30

弗雷德做了一个深沈的梦,梦到回到小时候,高高的尖塔城堡耸立在山脚下,举目一片黄灿灿的麦田,丰硕无双的景象却从没软化父亲母亲脸上的风霜,在弗雷德的记忆中,他们总是一副疲惫忧虑的表情,弯着腰早起贪黑像牛马般不停的干活,家中却依旧贫困。

那栋冬天被风雪侵袭、夏天被烈阳曝晒的破木屋承载了弗雷德童年八成的记忆,不论是冷的快死,还是热得快要被烤乾,至少他还有个家。

十岁那年,领主大人的管事来收年租,说领主儿子即将娶亲,所以年租要涨一成,父亲涨着脸结结巴巴的恳求来年再涨,今天收成不好云云,管事却寸步不让,父亲气不过,和其他一票佃农上城堡讨公道,最後却被打断了双腿擡回来,家里请不起医生,回来一天就断气了,母亲伤心欲绝之下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还没下葬,管事就上门以父亲反抗领主拒缴田租为由,收回了家里的田地,还说父亲在城堡砸坏了名贵的花瓶,要以房子及所有值钱的物品赔偿,之後的事情弗雷德的印象很淡了,只知道他离开家乡时身无长物,连衣服都是破烂的。

他赤脚一路流浪,最後走到了普利茅斯,这个距离出生的村落不远的城市,在那里他第一次看见大海,盐潮的海风令他通体舒畅,对於大海那头一望无际的想像,刺激着他走上甲板,开始了他的奋斗与漂泊。

他想要出人头地,他不愿一生贫穷,一生受人压迫,他恨杀死他父母的贵族,也恨毁了他一只眼睛的西班牙,复仇的火焰埋在他的心中,每次想起总是灼热得令胸口积郁疼痛,这痛一日不解,他就不甘心!不能死!

弗雷德不自觉的咬牙切齿,全身紧绷。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柳似絮,轻轻的飘进他的心里。

「弗雷德,你千万不能死。」

加文.乔.莫尔…是那个斯文人。

他在他身边。

弗雷德渐渐放松了身体,莫名的觉得宁静,原来除了胸口的积郁灼痛外,他还拥有怀里的温凉、按在手背上交叠的支援。

很好,这样很好…

弗雷德在深沈的梦里又深沈的睡去了,酣酣而眠,睁开眼时,周遭围了一大群人,叽叽喳喳吵得不停。

「没事了,烧退了,不是疫疾!」瑞克大喊,露出庆幸欣喜的笑容,大夥七嘴八舌,也都是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

「船长,你感觉怎麽样?」莫尔轻拍他的脸,让他回神。

弗雷德掀动乾涩的嘴唇。「水…」他的声音沙哑的像是用粗纸磨过。

莫尔赶紧递给他一个鼓胀胀的牛皮水袋,看他似乎喝不够,又拿了第二个。

弗雷德补充足够的水分,觉得身体松快许多,脑袋也清醒了,试着站起身,脚步还算平稳,应该是没事了。

「我昏睡了几天?」弗雷德不确定度问。

「二天,吓死我们了船长。」大卫拍拍弗雷德的肩,没说的是弗雷德如果再晚一天醒来,这个队伍恐怕非分崩离析不可,这二天人心惶惶有之,蠢蠢欲动有之,尤其韦瓦那群人,只差没明说要推选下任船长了,还好最後弗雷德没事。

「西班牙的财宝队?」

「连个影儿都没有,船长!」韦瓦不满的大声喊道,他已经厌倦这个见鬼的鸟地方了!

「知道了。」弗雷德擡起头来,扫视四周,现在似乎是午後。「谁在守哨?」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弗雷德沈下脸。「轮值的人立刻去哨位警戒!大卫,瑞克,你们也不监督着,难道想功亏一篑吗!」

「是…」一群人低下头呐呐的应道,轮值的人阑珊的提起枪拖着脚步往哨位的方向走,看起来无精打采。

「船长,我看机会相当渺茫…毕竟存了一年的宝藏才刚运走,不如……」瑞克想劝弗雷德乾脆撤退吧,取得确实情报後再图以後什麽的,但弗雷德不为所动。

「不等到骡马财宝队,我不离开。」苏醒後的弗雷德,心志比任何时刻都还坚定,他不退,他绝不回头,绝不甘於平凡困顿,他要靠自己的双手抓住未来!

「放心,我们会等到它们的,一定会等到它们的。」沈沈的声音莫名的安定了众人不安的心情。

「是啊,我们一定会等到财宝队的!换一个角度想,集了一年的财宝运出去了,下一批也要立刻开始储存筹备是不,我想一定就在最近,一定有运送财宝的骡马队正在前往迪奥斯港!」莫尔朗声说道,他理智的说明及百分之百信赖的语气迅速感染了每个人。

「说的也是,运走了是要该补新的。」

「我们都等了快三个月了,现在放弃,搞不好就放西班牙人溜过去了!」

「对啊,莫尔说的有道理,一定就是最近了。」

众人越琢磨越是觉得巨大的机运就摆在自己眼前,不抓住的人就是呆子!

「我立刻去守住要道!」

「我也去!」

一时之间,疫病蔓延、病死他乡的阴霾彷佛消散无踪,大夥精神士气都提振不少,各自动员忙碌了起来,原地只剩下弗雷德和莫尔。

「咳…谢谢。」弗雷德举拳半掩着嘴唇。

「谢什麽?」莫尔看过来。

「刚刚的话,激励了队员,还有…其他很多。」他看着前方,声音又低又轻。

莫尔微微一笑,凝视着这个男人的侧脸。「你能活下来真好。」他转回头,看向茂密的丛林深处。

「刚才的话不是善意的谎言,我确实这样相信―――我们一定能等到猎物。」

他的心情从未如此轻松,宛若拨开层层云雾,挣脱了重重枷锁,在弗雷德高烧濒死之际,他的全部心神和念头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他活下去,不要死,只要这样就可以了,这样就好,为此自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任何代价。

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与自己同性别的男人,投注了超乎常情的感情。

审判之日,他注定会下地狱吧。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