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弗雷德一大片露在皮革马甲外的蜜铜色肌肉,莫尔心跳又不由自主的悄悄加了几个节拍,脸上也觉得有些燥热,但他极好的掩饰住了。
莫尔先将淡红色的香水适量倒在手心,两手互拍沾匀後,略凉的指尖做为开路先锋缓缓贴上对方肩头,然後是指节、手掌,温厚的体温完整的从掌心传来。
船长的肩膀十分紧绷,也许是时时警戒待命的关系,莫尔知道即使是深夜,只要风浪稍大,弗雷德都会起身亲自查看海相,确保一切安全无虞,晚上无法一觉到天亮,白天又有很多事情需要请示船长,体力的消耗、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他从未显现出疲惫的表情……
莫尔轻轻捏按弗雷德肩膀,按摩他紧绷的肌肉,略凉的十指以恰到好处的力道慢慢揉开长久纠紧的筋结,弗雷德不自觉的舒了一口气,停下了笔。
「哪里学的。」弗雷德眯着眼,随口问道。
「没有学过,只是在家里常帮母亲捏捏肩。」双手拇指一路按向脊椎,在腰部後方轻轻划圆。
「嗯…」弗雷德闭上眼,不客气的享受莫尔的手艺。
莫尔见他喜欢,挽起袖子,更加专注的揉开筋结,足足按了将近三十分钟。
「好了,可以了。」似乎是察觉莫尔的吃力,知道他手酸也累了,弗雷德主动叫了停。
莫尔擦去额际的汗滴,拘谨的笑了笑,正要收拾离开,眼角正好扫到弗雷德记事本上的内容,他好像在这里想了很久…?
「船长,需要帮忙吗,我对数学计算还算在行。」莫尔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问道。
弗雷德看了莫尔一眼,不置可否的把记事本推倒莫尔面前。
莫尔擦了擦手,拿起本子细看,弗雷德写得是一个问题,在预留补给、回程费用及利润的前提下,假设黑奴到达西印度群岛只剩下一百五十人,每人应至少卖多少杜卡特,或是在每人只能卖一百杜卡特的情况下,他必须至少保住多少奴隶。
这是很简单的假设型计算式,莫尔不到三十秒就算出了答案:「一百五十人的话,每人至少应该要一百八十杜卡特,每人只能卖一百的话,要留二百七十人。」
显然後者不切实际,据莫尔所知,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损失七十多名奴隶了,只剩下二百二十多人。
「船长,你的预设利润太高了,如果降一半,每名黑奴只需一百四十杜卡特出手即可两平。」莫尔指出高达六千英镑的利润项目是关键。
「不能降!利润最低必须是六千英镑!」弗雷德有些烦躁的低吼。
莫尔第一次看到弗雷德露出这样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追问:「为什麽,三千英镑也算不错了,是合理的利润。」
弗雷德不规律的敲叩桌面,说:「海顿爵士资助了我五千英镑,在过去一年,我只回报了他二千英镑,为了这次远航,我恳请爵士再资助我三千英镑,如果一趟西印度群岛之行不足以弥补爵士全部的投资,那就代表了失败,鹈鹕号将被收回,再也没有下一次的出航!」
然後这笔失败的投资会传遍英格兰的贵族圈,爵士成为笑柄,而他―――弗雷德利克.巴萨作为无能的船长,将再也找不到任何资助人,只能一辈子沦为二流船员。
「我赌上了一切,绝不接受失败!」
舱内气氛顿时凝滞,莫尔半晌默然。
弗雷德用力盖上记事本,看莫尔乾伫在一旁,斥道:「这不关你的事,下去吧。」
「不要跟其他人提,会影响士气。」
莫尔点头。
「我明白,船长。」
他退出船长室,反手将门关好,回到自己的舱室。
「莫尔哥,怎麽了?瞧你脸色不太好?」阿修关心的问。
「没什麽,只是有点累。」莫尔闷闷的躺上床,双手交叠枕在脑後。
他还是太肤浅天真了,他的逃亡虽有惊险,但总体是极大的顺利,得到女王庇护,上了弗雷德的船,航行一路安全,他付出的只是些许的体力劳动,工作量甚至比二级水手还少,离开伦敦後,奥维公爵的威胁不再,他没有负担,只有对世界无尽的好奇,但其他人并非如此。
这艘船承载了弗雷德的赌注,承载了其他船员的梦想及期待,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忍受航行的艰苦,并不是为了好奇,而是希望获得实实在在的报偿,希望得到在家乡一辈子务农也赚不得的财富,弗雷德说的对,这是这个时代才有的机会,所以很多人愿意用性命拼搏。
船员如此,船长更是如此。
而他上了鹈鹕号,命运也跟这艘船绑在一起,弗雷德的失败就是他的失败,女王陛下不可能会再给他另一名船长了,如果不能载誉归国,等待他的不是绞刑就是奥维公爵的囚禁。
他也别无选择。
他只是再卑微不过的平民,在贵族眼中其实跟那些黑奴差不了多少,都是只手就能随便捏死的蝼蚁。
莫尔低笑着自我解嘲。
「莫尔哥,你身上是什麽味道,好香啊。」阿修从吊床上探出脑袋,小鼻子抽动。
「再香也不能吃,快睡吧,明天要早起去厨房帮忙。」莫尔吹熄灯火,在黑暗中闭上眼就寝,夜晚的吊床随着波涛轻轻摇摆,摇啊摇的静静把人送进梦乡。
在梦里,鹈鹕号到了神秘的东方,万里晴空之下,站在船首的弗雷德一只眼睛愉悦的眯起,碧绿的瞳波里倒映着自己的微笑。
他高大的身躯拥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