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门之後,再前方还有一口井,上船前,黑奴都要喝一口井里的水,据说也是巫师下过咒的,喝了咒水之後,就会忘记故乡,忘记身後曾经的部族、亲人,忘记这块大陆所有的一切,这口井也有别称,就叫做“忘忧井”。」
莫尔往一旁的木墩上一站,远远的就看到了那口土黑色的井。
「真是讽刺的别称。」被迫离乡背井去过被奴役一生的未来,要忘记自己的故乡、自己的亲人居然称之为忘忧,是因为遗忘後就不会忧愁?那样没有思想没有自主的人生难道就称的上无忧了吗。
莫尔拿出随身携带之羊皮笔记本,坐在棕榈树下细细的记录下这一切,藏着残酷地牢的雄伟城堡、步履蹒跚而蜿蜒的奴隶队伍、不归门与忘忧井,比伦敦明朗的蓝色天空,还有那蒸腾的热气下所埋藏的那些皮肤漆黑的人类流不出的泪水…
三百名黑奴一个接一个塞进了狭小的舱底,直到满载,然後扬帆,启航,汹涌的大西洋已站在他们面前。
这是名副其实的长途航行,不像在欧洲沿岸航行时,三五天便能靠岸,最长也不超过一星期,横渡大西洋约则要花六周的时间,不顺利的话甚至要到八周,在海上的生活其实很枯燥乏味,航向确定之後,每天完成例行工作,大部分人就无所事事坐在甲板上喝酒聊天。
在鹈鹕号,弗雷德并不禁止手下喝酒,毕竟在漫漫航程中船员们的娱乐不多,但若喝醉误事则会收到很严厉的惩罚,所以要值班的人都不敢喝。
「莫尔,晚餐做好了,你下去拿吧,等会儿上来,今晚要开宴会!」彼特森是船上的一等水手,他还有个相当受欢迎的特别身份―――乐师,每当他吹笛或拍小鼓的时候就是船上气氛最欢乐的时刻。
莫尔发现很多人除了船员外都具有特别专长,像是副水手长瑞克就另外精通医术,二副哈恩通晓多国语言,最让人惊讶的是那个不修边幅的大卫大副另一个身份居然是随船牧师!大卫第一次主持餐前祷告时,莫尔吃惊的表情至今还是大夥取笑的谈资。
「好,谢谢。」
晚餐时间是在太阳下山前一小时,莫尔到厨房领餐,今天的食物是黑面包和咸鱼,船长的多了一勺豆子,在海上,食物上的特权实在不怎麽令人高兴,多出来的那勺豆子卖相一点也不好吃。
轻敲船长室的门後,莫尔放缓脚步进入,弗雷德一如他所预料的正在绘制今天的航行图,绘完後才吃饭,吃完他会再上甲板确认航向,然後在天黑时让船队停船过夜。
莫尔将餐盘放在桌缘後就悄声自动退下,自从离开海岸角城堡後,他和弗雷德几乎没有任何对谈,每当他在船尾看到後面乌特那艘运奴船时,地牢的景象便在他脑海附之不去,他不用亲眼看也能联想在海平面下的船舱里,那些黑奴是什麽样的处境…狭窄、拥挤、身体弯曲成一个夹子那样,一个挨着一个,吃喝拉睡全在原地,尤其每隔几天,运奴船上抛出一二具黑黑的屍体时,莫尔就觉得心里那道坎儿越来越高…
不要想了。
莫尔甩甩头,走向厨房,船长的拿了之後,其他人依大副、二副、高级船员、一等水手、二等水手的顺序取餐,莫尔被归类成和阿修一样的见习水手,所以要等其他人都拿完才轮到他,越晚取餐分到的食物自然品质较差,咸鱼只剩鱼头,黑面包也是最硬的那种,吃的东西莫尔还是不习惯,但他已经习惯也对这种不习惯泰然以对。
和阿修端了盘子一起上甲板,今天是离开海岸角城堡的第十四天,在大卫的建议下,弗雷德发放了五桶朗姆酒并让厨师杀了一只羊,准备让大夥放松放松,宴会还没开始,一部分人已经用自己带上船的酒先喝了。
等弗雷德上来确认航向无误并收帆下锚後,一日的船上工作正式结束,悠扬的笛音缓缓响起,酒桶盖被欢快的撬开,醇香四溢,大夥或跳舞、或唱歌、或阔论高谈,气氛在一整只的烤全羊端上桌後升至高点,一群人流着口水热烈鼓掌,
羊是弗雷德在里斯本时命瑞克采购的,一共只有三只,因为不可能保留大量的草料让羊只消耗,所以都会安排在航程中适时的宰杀来宴请船员提振士气。
羊眼自古就是专属於宴会中最尊贵的人,船上自然就是船长,除此之外弗雷德还能独占羊腿上的一大块嫩肉,其他部分层层分下去,每个人也就是几口而已,但莫尔跟每个人一样吃得很开心,久违的新鲜肉食让人暂时忘记了航行的艰苦,勾肩搭背的大口酒、大口肉、大声歌唱!
「乾杯!」
「乾杯!」
莫尔跟着高举酒杯,模仿大海男儿的豪迈,叉着腰一仰而尽,微冷的海风浇熄不了辣呼呼的胃、火烫的热情,好似所有的郁闷都能被海风带走!
「再来一杯!」
「好!好!好酒量!」人们继续吆喝着,喧闹着。
月儿高挂,醉倒的人直接就在甲板呼呼大睡,气氛依旧是那样的醺然愉悦,莫尔晕乎乎的摸下阶梯,没发现扶挟他的人不知何时从阿修变成了韦瓦。
「房间在这…呜…」莫尔还没碰到门,就被强制转了个方向,这样一甩头就更晕了,他以前就算喝酒也是在优雅的宴会上浅嚐即止,从未如今天般一口气喝下许多的粗酒。
「你醉了,这边才对。」韦瓦呵呵的揽着莫尔的腰,将他带往自己的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