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结束加班後已是深夜的日子。
但方敏乔除了疲惫,对於其他情绪已经感受不到分毫。
从报社下班回到独自一人居住的家中,等待着她的,也只是电话答录机中那千篇一律的谩骂或讥讽,来自她的婆家。
老实说,方敏乔已经不意外了,毕竟明天就是她与顾钒钧分居以来的第二次离婚协商,一向有家中女人们维护到底的他,离婚这等大事自然不会缺少她们参与。
「你这女人究竟还能厚颜无耻到什麽程度!我弟都已经跟你分居那麽久了,你还不赶快把婚离一离,一定要这麽作贱自己就是了!你难道不晓得顾家上下没人喜欢你吗?像你这麽难相处的女人,还是别再继续祸害——」
不等对方的留言播放完毕,方敏乔立即按下停止键,不再聆听半句废话。
她的大姑,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就充分表达了她对自己的厌恶,只因为她只有高职毕业,单方面认定研究所学历的弟媳肯定瞧不起她,因此一逮到机会就处处为难她,想看她出丑。例如,每过农历年,就要厨艺不精的她亲手张罗一家人的年菜,以彰显她的诚意。
而她才不理会大姑无谓的刁难,直接订了五星级餐厅的外汇送到家,要吃不吃随她们。至於她们的脸色好看与否,那全然不是她在意的点。而夹在自家女人中间的顾钒钧,只是一边品嚐一边称赞美味,丝毫不沾䠀浑水,但也不站在任何人那边,对这莫名的战争袖手旁观到底,他认为不参与其中搅和才能让争端尽快落幕。
一直以来,婚姻对方敏乔的定义即是「她和顾钒钧结婚」,而不是「她嫁进顾家」;而这点坚定不移的认知,让她无论如何做不到为了取悦婆家人而委屈自己,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要求她矮上半截尊严去做人。
「敏乔,你公公去世得早,钒钧是我们顾家一脉单传的男丁,他有传香火的责任。你生不出来,就不要耽误我儿子的人生,还是赶紧放他一条生路,也好替自己以後的人生作打算。」
她的婆婆,从他与顾钒钧结婚那日起,就日复一日不间断地叨念着要抱孙子这件事。从有助怀孕的各类中药补品,到各种传统习俗偏方,几乎是不遗余力地照单全收,然後要他们夫妻俩也跟着做,强势得毫无商量余地。
而每当婆婆造访他们贷款中的居处之後,她总会在隔天的清扫中得到不少「惊喜」。最夸张的一次,是她在他们的卧床底下及枕套下发现不知打哪儿求来的符咒,为此她没少发作过,但顾钒钧最多也只是一个劲儿地安抚她,说妈妈也是为了我们好,要她别想太多。
婚後第二年,这类情形愈演愈烈,婆婆甚至每次来访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浴室的垃圾桶,如果发现她经期使用过的卫生棉,便是一顿冷言冷语的数落,要求她去妇产科检查是否有不孕症。先不提生儿育女是他们夫妻俩的家务事,他们也早在婚前便讲定了婚後五年内不生小孩,婆婆单方面如此不尊重她意愿的行为彻底踩爆了她的地雷。
於是,她将自己的中西医诊察报告给婆婆看,为的就是告知她——如果他们生不出来,问题也绝对不是出在健康无虞的她身上。但婆婆依旧无视,认定了是她肚皮不争气,尽管他们不过才新婚第二年。
「大嫂,你在跟我哥分居之前应该就知道我哥在外面有女人吧?就我所知,对方的家世背景或条件都比你好,他是不可能回头了,我妈很明显也比较满意她。既然这样,为什麽不乾脆一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好聚好散,对大家都好。」
她的小姑,算是婆家人之中与她相对礼尚往来的人,但说实话,所谓「家人」就是一个危急之际绝对选择护短的不理性集合体,所以小姑会说这种话倒也在情理之中。她可不会傻到以为仅有姻亲关系的小姑会是与她推心置腹、相挺到底的朋友。
是的,丈夫有外遇,方敏乔很早便心里有数,藉口公司加班的频频晚归,残留在衣领上的幽微香水味,以及遗留在他汽车副驾驶座的、只蓄及肩短发的她不可能拥有的长卷发,甚至手机或脸书上的暧昧简讯⋯⋯各种迹象很难教她视而不见。然而,她却不选择道破。因为她就跟其他傻女人一样,相信自己深爱的丈夫只是一时被激情冲昏了头,她愿意给他机会迷途知返。
但,显然她错了,且错得离谱。
原来,在他们分居这半年里,顾钒钧早就已经带着那个她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登堂入室,连婆家人都默默认定她是未来的新媳妇、新弟媳、新嫂子,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做着丈夫回心转意的荒诞的梦⋯⋯呵,看来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傻了⋯⋯
尽管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与顾钒钧早已连争吵的激动都欠奉,要联络对方时打的总是律师的手机——因为惟有这样才不会总是转进语音信箱。距离上一次见面,也已经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但,为何她心底依旧有个角落隐隐作痛?
曾经,他们是备受瞩目的校园恋人,大学那四年加上研究所两年,他们这对校草才女的爱情不知让多少同学们称羡不已,即便是在顾钒钧当兵的那一年,对彼此的爱依然未曾稍减,只是更坚定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心念。
但步上红毯之後,才是婚姻试炼的开始。她怎麽也没想到,金童玉女幸福快乐的日子只维持了短暂的三年而已,如果将他们分居的这段期间也算进去的话。
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婚姻这条路,有人进场得过早了,时机点不对,最後也只能黯然退场;有些人则可以做到潇洒转身,来去自如,一个重新起步又是海阔天空⋯⋯这层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她明白;或者说,她以为自己明白,却不曾料想过後者有朝一日将会是迎接着她的结局。
在她的婚姻产生第一道裂隙之前,她仍一派天真地沈浸在爱情的浪漫与虚荣里,即使婆婆和大姑小姑因为不同缘故对她有所不满,她与婆家人的相处完全称不上愉快,但她却不曾真正放在心上。毕竟夫妻才是婚姻生活的主体,她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很忙了,实在没空去搭理那些琐碎的烦心事。
直到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那天,顾钒钧蓦地提起小孩的事,说他们俩在事业上都稳定了,差不多是时候该考虑生个孩子了。而当时她正为了从外语报社的新闻记者晋陞为主编而冲刺,生活中压根没有孩子存在的空间,他的提议更是让她感到被背叛,当晚二人便大吵了一架,还因此冷战了将近一星期。
这件事也成为之後半年内他们大小争执不断的起源,接着便是他的外遇,间接导致他们决定分居。不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们结婚时的那份同心已然消逝,她想他跟她一样心知肚明。
长期下来的摩擦争吵让她的心变得粗粝,连伤感都显得那麽疲惫。
走到各自请离婚律师协商这一步,已是这段短促婚姻最後的不得不然。
或许是看开想通了,也或许是失去了纠缠下去的动力,方敏乔拨通了她律师的电话。
这位律师最令她欣赏的一点,就是极端实事求是,不讲情面,尽管她是他的委托客户亦同。
「杨律师,抱歉这麽晚了还打电话给你。我只是想通知你,明天的协商我会出席。」
「哦!」律师显然有些吃惊,「这麽刚好?你的前夫倒是跟你很有默契,十分钟前我才跟他的委任律师通过电话,他明天也会去。」
「在我们正式离婚之前,他就称不上『前夫』。」她冷冷地纠正他,「那你还有其他建议吗?除了将婚後共同财产尽量塞进我自己的口袋之外。」
「有。明天尽管上修要对方支付给你的金额数字吧,我发现之前我们开出的条件实在太便宜他了。」
「⋯⋯怎麽说?」
「梗在你们中间的那个小三沈不住气打来事务所跟我呛声,当然都被我录音下来了,这也带给你多一分筹码,对你的离婚协议很有利。」
「是吗?这麽说来,她也会去?」
「只要你前夫的脑子还没坏,就会阻止她出现,如果他还想保有一点身家的话。」
「我说了,他还不是——」
「相信我,明天就会是了。我经手的离婚案件没有一件不让我的当事人满载而归,这不就是你找上我的原因吗?」
方敏乔沉闷地闭起眼睛,说了句「明天见」便挂上电话。
今夜,注定无眠。
-----------------作者碎碎念分隔线------------------------
哈罗!大家好!
今天是十一月十一日,光棍节。发明这节日的人,也真逗趣。
无论单身与否,我们都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让自己发光发热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