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关内游
前往浙江绍兴的船程中,沉璧步出船舱,望着眼前天海一片的湛蓝风光,海风拂来,十足爽人心神。一想到与豪格首站所要拜访的名胜乃会稽山阴兰亭,她的心便能稍稍地自与多尔衮别离的愁绪之中振奋起来。
忽然,她回想起二十一世纪,自己念高中时期某一攸关课堂上的事情。一个充满阳光的教室里,国文老师给同学们做默写测验之前,要所有人将《兰亭集序》课文给念一遍的那情景。同学们在昏昏欲睡的午后课堂上,喃喃地念起课文来: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於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豪格见沉璧望着海上风光发笑,开心上前,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她回过神来,回眸地望着他。
「在想什麽呢,瞧你笑得这样开心。」
她摇头,「没什麽,只是忆及昔日念书往事,不觉发笑,让贝勒爷笑话了。」
他点头,「这倒是,你可是学富五车,有学问得很呢。」
「哪儿的话,沉璧所学杂而不精。贝勒爷又见笑了。」
「你忒谦了,你会的,都是其他人所不精不懂的。」他笑,「喔对了,我想问你,为何咱关内之行的首站,会是山阴兰亭呢?」
她娓娓地道来:「沉璧从前自书里读过许多关内名胜,十分向往,此行咱们所欲前往之处,皆乃沉璧书里所见过的。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故而沉璧想去拜访此些名胜之地,一饱眼福。」
「原来如此,我可懂了。你所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十分认同,从前却未曾有过付诸行动的强烈动机。此行因你,我终能有动力实践这『行万里路』的想法了。」
「相信此行,绝不会令贝勒爷您失望的。」
【注】《兰亭集序》为东晋书法家王羲之所着。晋穆帝永和九年,王羲之与儿子王献之、王徽之、王凝之,及谢安等四十一人集於会稽山阴,修禊事也。此序便是他於兰亭所作。所谓「修禊」,意即每年三月上已日,於春风阳气流畅之时令,临水洗浴,将自身不祥不洁之气濯除洗净之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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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辗转周折,终於来到所向往的兰亭。
来到这儿,沉璧向行人再三询问,然後精神奕奕地往那些她所想见的景点走去。
豪格跟在她後头,讶异於她的体力惊人。
他关心地问道:「沉璧,你不累吗?」
「眼前有如此名胜美景,怎还会累呢?沉璧想赶紧去拜访千年前王羲之与群贤修禊事的兰亭,还有传说中被他洗笔洗黑了的一泓墨池。」
两人缓缓前行,见兰亭附近的宜人景致,尚保有许多颇为珍贵的碑刻,诸如宋仁宗、赵孟頫、朱熹等人。由於所处年代乃届大明末年与大金初年,故尚未有康熙、乾隆与郑板桥所题之碑文,不难理解。
行至兰亭畔,见有一翠碧池水,是鹅池。池畔有蓊郁林木、修竹依傍,亦有垂柳划水。此外尚竖有一石碑,其上题了「鹅池」二字。沉璧见到鹅池碑,兴奋不已地大嚷起来。
「贝勒爷,您看,是鹅池耶。」边嚷她边行至池畔,倚着石砌槛栏,看着池里有浮绿点缀,尚有只只白鹅悠游,好不快乐。
「鹅池不就是一池碧绿色的水嘛,瞧你竟如此兴奋?」他不解。
她解释地对他道:「贝勒爷有所不知,这鹅池相传乃东晋王羲之所养鹅之处。」她指着石碑上「鹅池」二字,笑道:「看见那碑上两字了吗?」
他点头。
「那两个字传说是王羲之与其子所写,二字浑然天成,全无不同笔韵,根本看不出是两个不同人所写的字迹呢。」
他点头,「嗯,这王羲之我听过,是书法方面极有成就的一位书法家。」
贪慕眼前美景,她不再多言,而是迳自蹲於池畔,欣赏眼前的绿水白鹅。
※※※
行至一曲折涓流前,仍有修竹依傍。沉璧心知那必是当年王羲之与群贤所聚,众人饮酒作诗「流觞曲水」之处。她开心上前,复又蹲於水畔,将双手放进冰凉的溪水里,悠然自得其乐地玩起水来。
豪格见状,也跟着来到她身旁,蹲下身子,伸手入水浣手。
「沉璧,这儿又是什麽地方呢?」见她开心,他好奇地问道。
「『流觞曲水』啊,这儿就是王羲之与群贤修禊事所集会之处。」她驰骋想像力,幻想着当年所聚集於此的贤人,集会之盛况。
「为何称做『流觞曲水』呢?」
她微笑地解释道:「当年王义之与群贤聚集於此,举行完祓禊仪式之後便坐於此曲水双畔,水中置有一只只装有水酒的觞;就是酒杯,浮觞随水而流,若觞停於谁人面前,就得作诗一首。故那次聚会,共得了三十七首诗,因之而有《兰亭集》的产生。」
「所以,王羲之便为这诗集作了《兰亭集序》。」
「没错。王羲之是汉族历代所首推的书法名家,据闻唐太宗李世明宾天之前,尚命人将《兰亭集序》真本随他梓宫殉葬昭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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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水穿过流觞亭北行,最末,他二人来到一泓池水前,是墨池。
豪格抬眼望去,见眼前墨池,尚未开口,沉璧便道:「这儿是墨池,传说当年王羲之曾於此学习书法,便以此水洗笔濯砚,洗黑了一潭池水,故名墨池。」
豪格一听呵呵大笑,「此刻这池里的水,亦不可能是当年书圣的洗笔水了。」
「那倒是。其实称作『墨池』的池水不仅兰亭此池,据闻江西临川、浙江永嘉亦有墨池。」她笑,「但临池水,彷佛更接近古人一步。临池习书,池水尽墨,不也是一桩美谈吗?立於此一池畔,好似真能濡染墨香。」
「这就叫做,思古之幽情。对吧?」他笑问。
她点头,朝他莞尔一笑。「由墨池之故,感悟王羲之刻苦勤习书法之精神,其实是很值得後人所学习的。贝勒爷可知道,王羲之婚事,便是因他如此刻苦勤学之精神所得来?」
「喔,」闻她之言,他倒好奇起来。「是何原由,不妨说来听听。」
她娓娓地道来:「相传当朝太傅稀鉴想自宰相王导之诸侄儿当中,为己才貌出众之女择一夫婿。王导诸侄知情以後,精心装扮、极力表现,唯王羲之卧东房床榻钻研书法。此事为稀鉴所知,明白卧於东床者必乃书法艺术上颇有所成的王羲之,便将女儿嫁与他。所谓『东床快婿』不仅成为美谈,亦为往後『女婿』之美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