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话｜离京之歌
（三十三）藕断丝连
天好蓝，可沉璧的心却在下雪，一片灰蒙蒙夹杂了点点白茫茫。
她拎着一个装有细輭的包袱，自沉月璧居回到了汗宫，待守卫确认身份之後，便一步步缓缓地步入宫中。
下朝的豪格，早已等在宫门处，见沉璧缓来，开心上前。「沉璧……」
闻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她抬眼看去，见是豪格，颇有些讶异。「贝勒爷，您怎麽会在这儿？」
「在这儿等你呀。」
闻他所言，她有些一头雾水。
「前两日听闻汗父与西侧妃娘娘，说你今日午时即将回宫，我心里可开心了，所以今儿特地在这儿等你。」
她勉强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见她神情并不开心，好似带着丝丝愁容，他觉得有些奇怪。「沉璧，你怎麽了，回宫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摇头，「没有，贝勒爷多想了。」
「你别想骗我。告诉我，你会回宫是不是与多尔衮有关？他今儿托病，并没有进宫上朝。」
方才才与多尔衮别离，这会儿她心下还难受着，实无法勉强自己笑脸地对人扯谎，只好说道：「贝勒爷，您可以什麽都不问吗？」
见她脸色不好，他关心，却不想惹她心情更坏，便体贴地说道：「好，不论你与多尔衮真发生了什麽事儿，我都不问。」
她向他福了一回地道：「多谢贝勒爷。」
於是两人便继续地往汗宫内走去。
边走，他边凝视着她，说道：「沉璧，你知道吗，当听见汗父与西侧妃娘娘说你要回宫里时，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巴巴地就盼着今儿能赶快来临。」
她没接话，只浅浅一笑。
「你能回宫，那咱们日後能见面的机会便多了。」
她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有些嚅嗫，最後还是什麽也没说。
他两步并一步地追上她，有些怯怯地问道：「我，可以吗？」
不解他所说的话，她抬眼问道：「贝勒爷是何意思？」
「如今你既已回宫，相信必得多尔衮同意。我不介意之前你与他的感情，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闻言，她感动於他的多情痴情，却又有些压力。她无奈地对他道：「贝勒爷，一幅壁画纵使被刷上新颜色，重新於其上再绘制另一幅，仍无法掩饰旧璧画曾存在过的事实，它仍於新画底下，有着淡淡无法抺去的痕迹。」
听她所说的话，他明白她的意思，便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去。
「真的很谢谢贝勒爷的厚爱，可心既已交出，沉璧现下所余的仅是躯壳，再没有心了。沉璧所能给与贝勒爷的，仅是友情。」
闻言，他愁怆万分，却不肯放弃地问她道：「北国男子的情痴，难道不能润你再长出一颗心来嘛？」
她悲凉地回道：「女子心里一旦有了故事，她的爱情世界便再不纯粹了。」
◆◇◆◇◆
黄昏，残阳斜射入室，黄澄澄的光线落在床边的纱帐上，那光轻缓地挪移，不一会儿便将小玉儿整个地罩住其中。
小玉儿瘫了，镇日躺於屋里的床榻上，像个活死人般，没有任何盼头与未来。还能活动自如的时候，得不到多尔衮的爱，如今不中用了，更是得不到，遑论将来能有子嗣成为依靠。
她其实并不怕死，怕的仅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爱情。如果这一生爱上多尔衮将注定得不到爱情，如今又只能这麽瘫着由人服侍，那麽，倒不如真死了算了。
她心里低喃着：死有何惧？不过是闭眼没了一口气的事儿。
性情刚烈如她，怎堪得了自己一生竟要这般瘫着没有尊严地活？於是她一翻身，让自己跌落床下，然後拖着这副瘫了的皮囊，匐匍至床榻旁的桌子，用尽全身气力撑起自个儿的身子，趴於圆桌上。
望着眼前荧荧烛火，她痴痴地笑了，一会儿收住了笑，便将它慢慢地推移至桌沿，最後将它推倒在地上。没一会儿，星星之火竟成熊熊大火。
小玉儿的房，已完全地陷入火海之中。
※※※
多尔衮与爱淑及其他侍妾正於厅里用膳，忽闻外头一片惊呼连连。
爱淑停下用膳的动作，关切地自言自语道：「怎麽回事儿，外头如此吵嚷？」
多尔衮亦闻一片嘈杂，於是吩咐侍立於一旁的府婢说道：「去看看，究竟发生何事。」
「是。」府婢领命，正要走出大厅。
岂料一奴才竟匆忙仓皇地跌进大厅里，「禀贝勒爷，不好了、不好了。」
「好好说，究竟是何事？」多尔衮说道。
「是……，小玉福晋房里……，走水了。」
多尔衮、爱淑、几名侍妾与屋内的奴才府婢闻言，皆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
多尔衮与爱淑速至小玉儿房前时，已见有许多奴才陆陆续续地提水救火，可眼下火势极大，一发不可收拾，光是这麽提水救火，根本可谓杯水车薪。
多尔衮焦急地问道：「小玉福晋可还在屋里？」
奴才们点头。
「怎不先去救她出来呢？」多尔衮喝斥地道。
「贝勒爷，这火势汹汹，没法进屋去呀。」一名奴才回道。
多尔衮双眉一蹙，无暇多想，就要冲进火海里去。
爱淑见状，急忙拉住他。「贝勒爷，您这是要做什麽呢？」
「去救小玉儿。」
「火势已这麽大了，您若是冲进火海里头救她，难保不会有什麽──」
他打断她的话，「我虽不爱小玉儿，与她水火不容，但再怎麽说她毕竟是我八抬大轿抬进贝勒府邸的嫡福晋，我不能眼睁睁地就这麽看她葬身火海。」语毕，便甩开爱淑的手，冲了进去。
「贝勒爷，千万小心哪──」爱淑朝他大喊。
一旁汀兰拍拍她，似要她勿要担心。
几名忠心的奴才，随多尔衮一块儿冲进着了火的屋子里去。
一进屋，触目所及皆乃火舌与浓烟，屋里一切陈置不是被烧了就是正着火。多尔衮以眼睛四下快速搜寻，见小玉儿已然被浓烟给呛昏过去，倒在圆桌旁的地上一动不动。他慌忙上前，拦腰地一把将她抱起。
是时，屋顶一根已燃残柱「叭答」一声掉下来，正不偏不倚地落在多尔衮的背上，他骤觉一阵火烫噬人，吃痛，却咬牙隐忍着剧烈疼痛，仍紧抱着小玉儿往屋外冲去。
几名围於他身旁的奴才，亦有不慎被火所吻伤的。
一行数人，冒着生命之危冲出火场。
才出火场没一炷香时间，着火的屋子便塌掉一大半，火舌逐渐吞噬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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