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万缕金光穿透遍洒，汗宫宫殿上的琉璃瓦，闪着耀眼魅人如碎钻般的光芒，如勾飞檐上停驻着一只不知名的鸟儿，逆光之下看上去，煞似睥睨人间。
才过一会儿，又有几只鸟儿飞来，於飞檐上点点点地跳了几个步子，又一夥儿结伴地全飞走了，只余一檐寂寥舖陈。
书房内，皇太极身着明黄龙袍，双手背於其後，来回不停地踱着步子，似乎对於察哈尔随行出征的人选尚犹疑不定，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
「范先生，你说说，本汗究竟该派谁随本汗一起出征比较好呢？」
范文程笑了笑道：「大汗，您应心如明镜了才是呀。奴才若猜得没错的话，其实您心里早有合意的人选了。」
皇太极站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倒是说说，本汗心里属意的是谁？」
范文程如实禀道：「其实大汗最属意的，当属多尔衮贝勒无误。」
「喔？」皇太极沉吟了会儿，问道：「怎麽说呢，难道范先生看不出多尔衮极俱野心吗？」
「其实有野心并非坏事儿，有野心的人才有打胜仗的欲望。多尔衮贝勒年轻勇猛，有一身骑射武功好本领，加上他有智有谋且又十分内敛，这样的人才在大汗子侄辈或年轻一辈的贝勒里头相信是不可多得的，如若能驾驭得好，相信多尔衮贝勒会是大汗您强而有力的骨肱战将啊。」
「范先生啊，你真是一语道中了本汗心里所想。本汗确实很想抬举他，可今日朝堂之上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豪格摆明就是和多尔衮兄弟过不去。」
「大汗，豪格贝勒亦是年轻气盛，有和多尔衮贝勒一较长短的心态亦属自然。如若二人能保有良性竞争，那麽其实这对咱大金而言未必没有好处。不过眼下，还是得以战事大局为重。」
「本汗是想着，豪格已有不少战绩功勋，多尔衮比他小三岁，目前并无战功可言，如若想培养他，就必须得从现在开始。」
「所以大汗，就请您依您心里的想法行事，毋需再犹豫了。」
「那好，」皇太极走至御案旁，用力地将拳头击於案上，以示决心。「本汗此次就派遣多尔衮与多铎兄弟俩随本汗一同出征，一来是抬举多尔衮兄弟，二来正可藉此以培养年轻一辈具有潜力与资质的贝子贝勒，以免让代善、阿敏与莾古尔泰三大贝勒立功太多，形成其难以驯服之姿，尤其是莾古尔泰。」
范文程点头，「大汗英明。」
「那这事儿就这麽决定了，待明日早朝本汗便亲自於朝堂之上宣布。」
抬举多尔衮一事，除了皇太极所言明的那些理由之外，当然还有其他理由──由於是他亲自执行阿巴亥的殉葬遗命，所以对其骤逝有所遗憾，同时亦对多尔衮这麽年轻就失去母妃，是有些心疼与歉疚的。毕竟兄长如父，他必须要代已逝的努尔哈赤提携培养多尔衮，如此方可慰汗父在天之灵。
◆◇◆◇◆
皇太极决定好随行出征察哈尔的人选，於朝堂之上公布以後，心中自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出征前夕便来哲哲宫里，和她坐在临窗椅榻上一同闻香喝茶，同时亦闲话家常。
宫室外的积雪正缓缓地消霁中，殿檐时不时便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雪块落下，与地面的积雪融合为一，抬眼看去仍一尽霜雪皑皑。廊上不时能见冰珠滴滴，偶然滴泠落下，为冬季的凄冷霜白更添一点儿优雅漱然。
哲哲平日里闲来无事，便着宫人雕饰素馨花纹为窗花图案，贴於朱色绮窗上，使得冬季里尚能保有一丁点儿春意盎然，妆点着一室萧索凄然。
哲哲将宫婢所送上的茶盏推至皇太极眼前，愁道：「眼下大汗又将亲征察哈尔，这一去不知又要多少日子。战地苦寒寥落，生活多所不便，臣妾亦不得随侍在侧，还望大汗能多多保重自己，且不时捎回书信让臣妾得以安心。」
茶香袅袅，逸入鼻中亦沁入心脾，很是能令人舒心缓神。皇太极边闻茶香边说道：「哲哲，毋需担心，我想此次远征定能有丰硕战果，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那是自然，」哲哲笑，「我对大汗向来是很有信心的。」
夫妻二人正在喝茶时，豪格竟不请自来，於宫外等候宫婢通报。
宫婢入内，恭谨对皇太极与哲哲禀道：「禀大汗、大妃娘娘，豪格贝勒此时正於外头候见。」
「豪格这时候来要做什麽呢？」皇太极喃喃，略一思索，遂道：「去请豪格贝勒入内觐见。」
「是。」宫婢迅即出，将豪格给领了进来。
豪格见皇太极正闲适地与哲哲一同饮茶，便赶紧跪下请安。「儿臣豪格给汗父与大妃娘娘请安，汗父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太极道。
「谢汗父。」豪格起身，略理了下衣服，肃然地立於皇太极眼前。
「说吧，突然来见我，肯定是有什麽特别的事儿。」
「儿臣是想请求汗父，能让儿臣随您御驾亲征察哈尔。」
「这事儿於朝堂之上不是说得一清二楚了吗？本汗已决定由多尔衮与多铎兄弟二人随我一同出征，此事毋需再议了。」
「为什麽汗父愿给多尔衮兄弟机会，却一点儿也不肯给儿臣呢？儿臣是您的儿子，难道亲不过多尔衮吗？」
「本汗没给过你机会？你自个儿说说，你仅大多尔衮三岁，战功却比他多得多，他可比你少多了呀。」
「所以现在汗父就偏心要抬举他？」豪格愤懑地问道。
「我自认公平无私。」
「是吗？上回大凌河域救灾赈灾一事，汗父还不是遣了多尔衮前去支援？汗父如此抬举多尔衮，想来是因先前汗父执行了阿巴亥大妃的殉葬遗命，心下觉得有所亏欠，所以才……」
「豪格，」哲哲肃颜喝道：「你这话说得过份了，在你汗父面前不得如此放肆无礼。」
哲哲提醒之言，确令豪格当下觉得自己的话确实说得太过了，遂下跪行礼，低头认错道：「是儿臣无状，儿臣知错，还请汗父能够息怒恕罪。」
「豪格，」皇太极叹了口气道：「我对你的用心良苦，你总毫无知觉，视而不见。我曾同你说过，若比城府心机，以你敦厚之质自是比不过多尔衮，我总希望你二人於良性竞争的同时，亦能维持良好关系，这对你日後而言必定有所好处。豪格，希望我所说的话，你能谨记於心。」
豪格心下颇不以为然，但面上还是恭顺地回道：「是，儿臣谨记汗父教训。」
被豪格一扰，皇太极再无饮茶话家常的兴致了，遂道：「哲哲，我回御书房批摺子去。」他看一眼豪格，叹了口气。「这孩子，你就替我好好教教他吧。」
「大汗请放心，我会好好与他聊聊的。」
「那我这就回书房去了。」说罢他便拂袖离去，不再理会豪格。
皇太极离开以後，哲哲看向豪格，说道：「你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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