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内大红喜帐与帷幔垂缀,一切物事皆簇新喜气,可自新婚迄今,仅小玉儿一人独守,夜夜可谓寂静寥落。今日,小玉儿一身穿戴整齐,一旁燃有红烛,她仍执意地等候多尔衮。不一会儿有婢女急来,小心翼翼地上前。
「禀福晋,贝勒爷已於书房歇下,今夜恐怕……」
婢女话未说完,小玉儿便抢白愤恨道:「出去!」
「是。」婢女被吓得一颗心突突地跳着,退了几步,转身走出去,将新房房门给轻轻带上。
小玉儿水葱般的美人儿眼底,汨汨淌下一串晶莹泪珠,她倔强地拭去,不教它落下,未料泪水却是不争气一个劲儿地掉落,可更教她愈发恼了。她手里搋着条帕子,满心伤怀地趴於妆台前,不消一会儿帕子已被泪水濡湿,漫洇了深深一大块。
看着妆台上,那置有相思豆的精美盒子,她打开,看着里头颗颗如泣血红珠般的豆子,喃喃自语哭道:「从今尔後,陪我度过漫漫长夜的,难道竟是这些相思豆?」
深夜不寐的她,人前强欢,人後落泪,只叹青春韵华易逝,如今更是留不住了。她就着幽幽袅袅烛光,慢悠悠地数着胭脂盒里的一颗颗豆子,从暗夜数到天明,直数到曙光乍现的那一刻。
她不禁要想,自己情爱中的黎明,究竟何时才会来?
◆◇◆◇◆
闷在府邸里的小玉儿,不受多尔衮闻问顾盼,且她既不懂得诗书作画,又不娴熟女工针黹,如此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寂寥日子,过个几日倒还好,一旦时日一久她便再也熬不下去了。
是日,她着一般衣装,偕许多奴才府婢同她一块儿至附近一座古老庙宇进香,顺便散心。一行人逶迟行至肃穆森严的古刹以後,仅一贴身侍女随她进入宝殿中,为她点燃数炷清香,递与她,她接过以後跪於主尊的庄严神像前,静默地持香祝祷,内心祈盼着自己与多尔衮之间的关系,能获神明庇佑,早日化冰解冻、言归於好。
祝祷完後,小玉儿走出宝殿,领着一众奴才府婢,於古刹旁的一片凋敝秃林里头散步,一壁眺远山;一壁赏近水。赏过秋末山水以後,她踅了回去,行至古刹前正欲乘辇轿离去。忽她一回眸,见古刹巍然大门旁有个小摊桌,其上置有一面「论生断死」的小旗子,看得出来是一位算命郎中。
小玉儿抬眼一望天色,还算亮,并不想这麽早就回贝勒府,心下便想,不如上前去问问那郎中有关自个儿姻缘一事儿好了,便对一众奴才们道:「既然来到了这儿,你们不如也进庙里头上香祈福吧。」
奴才们一听,心下不免愕然,怎地今日福晋的心肠倒好了起来,竟愿放奴才们自由「吃草去」,当真是──怪得很。
见奴才婢女各个站着不动,小玉儿不禁板起脸来。「说给你们上香去,你们去便是了,还愣在这儿是做啥呢?」
「是、是、是。」见主子一副就要动怒的模样,奴才们便赶紧一哄而散。
小玉儿不知自己对待奴才婢女的一切情状,皆被一旁的郎中给看在眼里。
小玉儿迳自上前,在那郎中的摊子前坐下,开口道:「这位先生……」
岂料她话都还未说出口,那郎中睨她一眼便道:「夫人此生荣华富贵,已没有什麽可求的了。」
「先生,我话都还没说出口呢。」
那郎中也不搭理,只迳自说道:「夫人所求乃再平常不过之事,凡求事求物,若一迳只凭恃小聪明而不懂得运用大智慧者,即便是一辈子亦仍求不得。」
「什麽意思呢?」
「人的思维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数,如若夫人欲改变现状,应从自身开始做起。要让人愿意亲近你,就得改变自个儿的态度。否则就是拜再多神佛,再怎麽卜算问命亦是枉然。」
「那,该怎麽改……」
「柔能克刚。」
「柔能克刚?」她一脸疑惑不解地问。
「夫人请回吧。」
「我──」
那郎中不再看她,迳自打起盹来。
她见状一恼,便气呼呼地站起身来,转身往辇轿方向走去。
来到轿前,她仍不住地想着方才那郎中所说的话:如若夫人欲改变现状,应从自身开始做起。要让人愿意亲近你,就得改变自个儿的态度……。
她似乎领略了些什麽,深吸了口气,状似下定决心,便喃喃自语道:「对,我不该放弃,一定要再努力试试看。」
※※※
夜里,小玉儿着婢女做了些点心,放进镂空象牙雕玲珑食盒里,打算亲自送至多尔衮的书房。
小玉儿提着食盒来到书房,入内,见多尔衮正搁笔收拾纸砚,看似将要歇下。
她上前,温柔道:「贝勒爷要睡了吗?也不知您晚膳用了没,臣妾特意着人做了些贝勒爷爱吃的点心,给您送上。」她将食盒递在镂空雕花黄梨木的圆桌上,打开,是时香味儿缕缕逸入鼻中,很是引人食慾大开。
「我已用了晚膳,不饿。不如你自个儿吃吧。」多尔衮收拾好东西,正打算更衣。
小玉儿见状,忙上前。「那,就由臣妾侍候您更衣吧。」说罢她就要动作。
他很不习惯她如此,便道:「你可是福晋呢,做这些下人所做的事儿哪能习惯?我自个儿来就好。」
她有些泄气,沮丧道:「贝勒爷这话可不是在挖苦臣妾吗?」
「挖苦你?你堂堂小玉福晋,岂能容人挖苦?」
「贝勒爷……」
「你回房去吧,我要歇了。」
「是。」她心下有点儿受伤,但决定好要努力一试的决心并未有所动摇。她转过身来,对他道:「贝勒爷,两日後是臣妾的生辰,臣妾并不想舖张操办,只想与贝勒爷夫妻俩一块儿用膳喝酒,聊聊天。贝勒爷,答应臣妾,那天晚上陪臣妾过生辰可好?」
见她原本一副盛气凌人的堂堂格格,现在为求一个生辰陪伴,竟如此低声下气,他的心到底是肉做的,也不好当即严拒,遂道:「那日如果没什麽特别的公事,我便早早回府来陪你用膳罢。」
她一听,欣喜万分。「果真?」
他点头。
她福了一回,婉笑道:「那麽,臣妾多谢贝勒爷。」
「晚了,回房歇着去吧。」他道。
「是,那臣妾回房去了。贝勒爷也好生歇着吧。」
他点头,迳自更衣不再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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